2023年10期  
      实力
其中一重
聂泽

第一重

1

  露水中草丛的尖锐已经有人写过,我蹚着水,小红跟在后面说,要踩在有水草的地方,才好前进,我说那你怎么不在前面走?小红说,跟着走就不用踩水草了。

2

  这是一个长期的卧底计划,因为不计划,我们也卧不出底层,底层只有一个姿势,就是卧。其实我想说的是写作计划,我把引子往不确定的方向再引一些,就是想把我的生活做成作品。但再不想小丑的可爱了,因为现在已经人人可爱,我也想是警世的丑角,只不过,我不想警世之前就被警示了——这确实是个主被动的问题。所以我是卧底。玩的就是心跳?这天我躺下,发现身体在震动,我心说不会是地震了吧,然后才发现,是自己的心在跳。

3

  我想了想,决定继续在这里记日记,因为生活中需要我决定的事已经太少了。但我还是跟阿尔茨海默医生申请了一盒“盐酸舍曲林”,又希望自己能不再需要决定取舍。想要呈现的也只是,我一个“单生人”是谈不上什么不确定性的。尽管只有死是确定的。尽管其实连死都不确定——比如没有观察者效应的我,因为“确定”自己的死反而需要活着。他们举着词语:谁愿永生。

4

  抢到了卧铺。我对小红说。我说我依然没有修得长程记忆,你依然得帮我想着点。否则我依然成了段子手,虽然大多的能容纳我们的时空也都是一些段子,但是现在我想写两些段子了。

5

  推着写,以我的理解,就是像过去推头一样,整整齐齐却又留有痕迹,就是先锋小说。纯文学,首先需要的是纯——单一性,但又不是类型文学的单一性——分清“一”和“多”是一件麻烦的事。所以有时候我觉得这样的玩笑也是有道理的,即,说纯文学就是不完美或者不成功的通俗文学。就像石康说过的艺术片和商业片的区别一样。当然这样说的时候,我们都在往可爱的小丑上靠。但我现在要做警世的丑角。可是其实,不管可爱还是警世,早已没有了可立之场。

6

  这是需要你的原因。我需要多线程地思考。哪怕早已没有了路程。但我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一定会完成任务。单任务多线程,最早是Palm手机采用的系统策略,后来iOS也这样处理应用了。这样的效果就是,程序启动以及运行速度飞快,几乎没有延迟。当然这些都是上古时代有关“智能手机”的知识。现在的手机早已不再需要考虑“智能”的问题,只需要知道,我们的手机一定会完成任务。

7

  一个线程在幼时,我和小红跋山涉水,去找传说中的银鱼。金鱼我和小红家都有,但有天我翻字典,发现有“银鱼”这样的词,就像考古到了游戏中的宝物一般,我把这个说给了小红,小红家有“人工智能”——当然那时我们还只称之为“机关”——只需看着八卦阵选择一系列是否,就会摇得不同的答案,我们问来问去,探得了这一关的地图——现在小红告诉我要踩着水草走路。

8

  第二个线程已经是我见到了阿尔茨海默医生以后,卧底底层,我还得抢卧铺车票,好回去过春节。现在,后现代地说,所谓春节就是大家都得回去的节日,此外再无其他。其实我说我抢卧铺也已经是矫饰了,上学时可是有座位就行。我在文本里说我一生卧底,谁知几年以后高铁就普及了,从北到南也只需要几个小时时间。

9

  小红已经从我的青梅竹马长成了骑马找马,我们是高中时分开的,她去青城上高中,我继续留守青镇,然后我们在大学时都来到了银市,计划被我写些故事。我是想活成个故事,才活着的。也是想写成个故事,才去活故事的。许多人说为了写作去经历故事,是本末倒置,但是对于现在双脚离地的我来说,能用手接着地气——打字,就已经不易。我是说,心中有牢笼,那么走到哪里都不会自由,这个基本的常识,却是我写了多年才重新发现的,自由本身就是牢笼,因为得我们追求。

10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因为我早已失去了参照物——我的时间从我开始注意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个人时间。我换了一种补药,灵感取向就换了,我真的活成了电子游戏里的人物,靠着补药和重生探索着各种地图。所以其实我的所有过去,回忆的话,也都是一些类似昨天的印象。小说就是把一些写成两些,或者把两些写成一些。总之是让时间变形。

11

  又到了以酒度日的日子,好像我的空间站已经开出了超时空要塞。一个自闭症的冒险很可能也只是普通人的日常,但主要因为我不做事太久,又没有参照物,所以所有的事都成了大事,比如开始写诗,比如爱。自由是一件简单又啰嗦的事,当兵马俑出土,当我冲出没有的铁茧,才发现人人可爱,我已经啰嗦得不知该怎样开始。

12

  以前我写小说只有开头,万事开头容易,接下来就难了。现在我已经把开头——交叉小径全部画完了,我不是说这个文本,我是说我的昨天——所有的过去。据说这样啰嗦完写作激情,就能开始纯文学的创造了。我也终于有了类似癫痫的小症状,就是一哆嗦醒了过来,看来就是我醒着的时候啰嗦得太少了。

13

  生活就是哆哆啰啰,说不出一句话,我听得一个说法:阅读就像听人说话。这个老生常谈,就是我这些天哆啰的时候才重新发现的,即我可以这样逆向思考写作。据《小说机杼》的观点,介于非虚构和虚构之间的写作,才是深刻的——或者说,我引申一下,现在的潮流又成了这样。写作确实也是追着“潮流”,只不过是较为深层的、看不出来的潮流。或者说,写作与时间对举,是“潜流”。得踩着水草走。

14

  我在幼时曾两次坠河,其中一次就是和小红去找银鱼的路上。走着水草到了一个断路,需要跨过去,我的跳远一直不及格,所以,我就一屁股坐在了不怎么深的河里,小红在一旁哈哈大笑,才让我急了起来。我说还笑,赶快救命。

15

  第二次已经是我上了中学,一次快要迟到的时候,我飞奔着,穿过葵花地,发现中间的一条河渠水是满的,所以当然,我在跨过去的时候掉在了里面,也是大概半米深,但是,是“黄河水”——我爬出来就成了兵马俑,于是我又跑回去换衣服,然后身上留了些泥泞,为了给老师证明,这次迟到不是我的拖延症。

16

  我的童年随着那片葵花地被征用也就结束了。我十八岁出门远行,来到了银市。那时已经有了互联网,互联网就是,谁都丢不了了,要想联系一个人,可以有同学录、QQ、电子邮箱……所以我也就被丢掉了,因为我没有同学录、QQ、电子邮箱——当然很久以后这些我都有了,但我还是丢了,这是真正的失踪,因为这个捉迷藏游戏只有我一人玩耍。比我低一年级的pw帮我申请了个QQ号,我在每次请假外出的时候,都要去网吧登录看一下,这样我从同学录的同学录中,终于得知,小红也在银市。

17

  我也没什么要找的了,所以我找起了小红。好久不见。也只是高中三年时间。但我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事实上,确实是跨着世纪的。

18

  2000年,电视上播着一个叫作《千年虫》的电视剧,我在中考完毕没有作业的假期里,看完了《平凡的世界》,在给租书店还书之前,我不留痕迹地“收藏”(也就是撕下)了两页我认为的“精彩段落”,然后“改头换面”,抄写了个“小说”投给了后来才知道的“地级党报”。那时我也第一次听说了“创业”这个词,我激动不已,觉得我长大了。然后我就听说了,不及格那事要是干得好就叫韩寒。只不过,那时我离不及格还很远,甚至,我说过,我高中时的第一个目标还曾是“考个第一”。

19

  和你相约在那一九九九最后一天……你会穿着红衬衫我会戴着紫耳环,当时大概有这么一首歌,我听见在同学中传唱,但我直到大学时才听明白这歌词。关于音乐我又想起,现在我可以再这么小丑一下,说,摇滚乐要是在未“成功”时听,是颓废,在成功人士听,那就是正能量——这些确实是我脑瓜超频时想过的“歪理”,当然还不是邪说,所以算文学性句子,所以我还能写出来。我由于上学时(大学)并不能随时写作,所以就时时在脑瓜里造着句子,我称之为“超频”。

20

  关于“世界末日”,我也只是觉得那最多就是时间停止了,而且要是人人平等的“世界末日”,那也没什么。我在初三时就时不时地幻想着时间停止。那时我的宇宙观也只是,世界末日不在2000年到来的话,那也一定会在无数千年后到来。有这样的隐性观念,是因为当时知道太阳也有寿命——只不过是以亿年为基本单位的,不像现在我早就开着这个房间站出了太阳系——我是指观念,或者幻觉。

21

  我在整理内务——也就是叠被子,捋成豆腐块,当时宿舍只有我和庚p两个人,忽然之间我听见庚p打开了随身听外放。我说,周杰伦?庚p说,是,好听力。我问这歌什么名字,庚p说,世界末日。恍然之间,我就想起,世界真的过了末日了。

22

  创造力消耗在了诗歌上,小说就写得不怎么顺了。尽管诗歌也只是几句话。我写了会儿诗,想起和庚p请假外出。名义上我们是“出任务”——去图书大厦购买学习资料,其实一出校门,我们就兵分两路,我去见小红,他去电脑城——去闻“电子”的味道,我们约好在下午五点准时会合,一同回到学校销假。于是我就和小红去图书大厦,主线支线任务一起进行。当时我已经开始写我的大作,所以在图书大厦走走转转,我拿起一本本心爱的书,给小红说,这个写得不行,这个也写得不行。小红说,就没看你说哪个写得行的。所以完成“战友”也就是同学托付买的学习资料后,我们就出了图书大厦,乘坐公交车专门去步行街走一遭,看见周杰伦《七里香》的一张海报,我对小红说,转年我也会这样挂在街上。小红哈哈大笑。

23

  只是看看,并不购买,这个习惯其实我自小就形成了,也并不是我太穷的原因,因为我也有很多挥霍的时候,比如随意请客玩电子游戏、只买不看各种书籍等等,这些我可是从来不考虑节约和不舍的。我记得,高中同学L给我写信说第一次逛“大型超市”时的兴奋,我看了觉得我终于比L跃出了一个层次,因为这些可以一言蔽之,都是物质而已,但后来,我居然也开始在各种货品上摩摩挲挲,不舍地看看,却不购买。现在更多时候,我才想起我自小就是这样。是不是想偷窃却不敢下手呢?好像也不是。我的过去就是一个昨天的印象,是“多重草稿样本”。

24

  我和小红的任务年到了,我们都得谈恋爱了,因为再不谈我们就都得大学毕业了。于是,用小红的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互相安慰吧。我以报考研班的名义,跟父母要了一笔钱,在假期租了个房子,跟小红同了。其实我确实是想着考研来着,但是我报了班却没去上,所以,你看,我也不是过于吝啬。

25

  银市的暑期,漫长而脆弱,小红看我不去上考研班,有些急,我安慰她说,我马上就要作为海报贴在街头了,你看我的名著,已经有了无数个开头。那时我记得有个80后”作家的书,名字叫《夏天在倒塌》。我也看到丁天在《像一场爱情》里说,他看见一首诗过目难忘,“我看见/夏天的男孩/在毁灭”,同样,我看到这也过目难忘。当然许多年以后,我没想到自己是作为“网红”——“网络红通通人员”被贴在街头的——打住,这句话是玩笑,只为了文学性(小丑的可爱),我才造了这句“可能性句子”。我给小红总结,我总是在大事上开玩笑,为了在小事上认真。多少年后,我听得一句话,总结了我的挥霍和吝啬,就是,“算毛毛钱不算块块钱”。

26

  你喜欢夏天吗

  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it’s too hot

 

  初中时我的英语还行,但我在初三时就不怎么好好听课了,因为全部都是重复了对我来说,英语老师在课上跟我这样对话,是为了打击我的走思,他继续用英语问,周言,你在看什么,我指着窗外斜对面的一张黑板报说,要到环保日了。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27

  在我旅行的末日,一定刻着这样的画面:我和小红在烈日下等公交车。这是我和小红的第三次结伴了,即第三线程。我电话说,你记得我们在夏日时一起看过的《谍影重重》没?小红说记得,我说想不想跟我“在重重”?小红问什么意思,我给小红说了个地址,把她加入了我的NPC,然后我们就奔跑起来——当然这也真的是演戏,只不过想演成电子游戏,因为我跟“杰森·伯恩”比起来,就无法这样比起来。无法想象。需要虚拟现实——VR的介入。

28

  先锋小说就是,作者不断地出戏,要介于虚构和非虚构之间,因为已经没有了场。我坠入了黄河——也就是一条用来灌溉的河渠,爬出来后就证明了,爱河就是用来出“兵马俑”的。我跑回去换衣服,身上还留了些泥泞,为了给小红证明,我的爱不是拖延症,是我真的坠入爱河——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我怀里揣着几本盗版漫画,去送别小红——她要去青城念高中了。这是我第一次去火车站,也第一次在现实VR中见到了火车。当然那时还没有VR,这样说是因为现在我已经不知晓什么为真,我的过去就是一个动态调整的昨日印象。眼睛就是VR眼镜。

29

  早已脱离了现实的我,又为现实付费了,看来现实也分着几重。我报了一个“小说写作”的班,话说这应该是一个“大作家”的污点?不是,作为透明的巫人,作为几重眼镜,即使是污点也已经能是我的勋章了——我到了放低身段的时候,我的意中人下潜出现了,在这一重成了我的盖世英雄,有一天她必须接受我的投降——玩笑,我就是一个认真的混子,觉得我的写作确实遇到了瓶颈,需要过来人的指点。其实,正是由于这个班,我又开始了纯文学的阅读,两篇小说看下来,我终于想起,纯文学是有尊严的。

30

  纯文学就是,宁愿每段写一天,也不愿每天写一段。不一样吗?不一样。或者,从读者的角度,意识流到纯文学,会有一个分野,过滤了一般读者和VR读者。因为纯文学就是作者选读者了。但是,一个人的天塌了,全塌在眼睛里。我看见夏天的男孩在倒塌。

31

  什么叫没品?就是去肯德基喝咖啡。但是我当时外出只知道肯德基。我和小红约在了2000年后,此时小红已经从我的青梅竹马长成了骑马找马,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我招手,她过来坐下,说,没想到你现在怎么长成了这样。我说生活的摧残。她说好久不见。

32

  我想了想,觉得自己是搞不成纯文学了,因为纯文学起码的一点,就是要有一种“整体综观”,而我现在,或者一直以来,都是即兴写作。得,这也是我参加那个小说写作班的不嫌没品的原因。我的瓶颈需要找水喝。

33

  品位太高的话,就没什么可以吃喝的了,拨云见日后,很可能就是我会饿死渴死了。我的错位在这里,就是卧在底层,却长颈鹿到了云端。电视上一则广告说,他们碰上了彩虹,吃定了彩虹。

34

  我小学的时候就想抱你。我也是。这是我们千年——也就是末日后重逢的对话。小学时我俩并不在一个班,一次表彰会,我们都上去领“三好学生”的奖状,彼此有瞬间对视,我发现她是如此好看,因为我料定她也发现我如此好看。

35

  我们去开房之前,我给小红看了我来见她有多么不易,我拿出请假条,只见上面签着四五个名字和印章,小红哈哈大笑,似乎是暗示了,只有去开房,才能平衡我们相见的困难。我拥着她说我小学的时候就想抱你,她说我也是。我问是不是那次“三好学生”表彰会?她没说话,而是吻住了我的话。

36

  我想起我昨天说,我的黑土地深处,有些松动了。就是一直以来,我的流氓传奇写作方法或者姿态,到了过时的时候,这其实也就是我觉得“可爱的小丑”有些乏味了的原因?那怎样演警世呢?在又不想成为网络红通通人员的情况下,那就是夏天的男孩在倒塌。

37

  那么这样想一想,我该给故事出个结局,就是,我把我的无数个开头,即交叉小径,整合成了一个昨天,投给了观察者效应,最后没有任何回应,以至于我有些怀疑我的大作是否投了出去,直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怀疑怀疑着,一天,我就走进了上帝安排的“剧本风”。

38

  我“疯”过两次,是第二次我才觉得该称自己为疯子的。他从地狱里归来,一半真情流露一半靠表演。有人这样为我唱道。当然这并不一定是为我唱的,只是我可以这样以为。我的不合格的纯文学该结尾了,为什么就这样结尾,我可是曾经想着作为海报贴在街头的,因为,夏天的男孩已经倒塌。

第二重

  我发现我的一重奏有些意犹未尽,连我自己都没听过瘾,所以我就再奏一重。或可归为交响乐?就像上学时班里的差生总是抱团一样。当然好生也总是抱团,只不过好生大多都特乖,看不出“团”来。当然,对于超级重点班来说,好生还是差生,都是自以为的。但我们小镇青年,都是特别谦虚。

  我的回忆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事实上,多年前我回到青镇,连废墟都没了。高中时我自认为是差生的,虽然那时我又觉得学习成绩不是好生差生的标准,在不及格方面,我拿韩寒作标杆,但我评判他人,却还是按照学习成绩;比如我又常说,我们超重班最后一名到其他班也是第一名,等等。这就是矛盾的我开始写作的原因了。那时的印象,我只记得一次不经意抬头看见的十七岁时的紫色天空。

  高中时我总是迟到——我的拖延症已经拖延到了高中,我总是在家等到课前五分钟才飞身上车,咔咔蹬着飞往学校,以至于后来班主任老师问我家是否离学校很远,我老实回答不是,但不知不觉就是迟到了。那时候学校严查迟到和早恋。这两项我都把握不好时机。所以,我经常上“通报”。主要的原因还是,我的学习成绩上不了通报了,我就变着法儿地折腾?不是,现在想来我迟到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像我小学时拖着不写作业那样,就像我和小红的晚恋一样。

  我说了好几个像,其实都不像。我该去研读“多重草稿样本”了。

  

  我写作文说我为什么总迟到,说我的手表多着几格,当我追上手表时间,外在时间就又走出了几格,当然,这个作文并没有得到语文老师的表扬——那段时间我几乎每篇作文都受表扬的。现在我想起,这个作文我并没有交给老师,是L看了后说写得匪夷所思,我才记住了我写过这样的作文的。后来我了解了“追不上”悖论,再后来到现在,我才认同了这样的话:原则上的可能性,和事实上的可能性是截然不同的。

  

  可以从量子论的角度解释“追不上”?即事物不是无限可分的。微积分就是用来解决这样的问题的?不知道。我在大学根本没好好听数学课物理课。我在大学时没有听任何课,只一心想着有一天成为海报贴在街头。后来我发现失去了这样的可能,我就想着作为一个名字混进永恒了——这其实还是一样。我开始看起了存在主义哲学。主要因为,当时的图书馆也没有多少书。我的“公文包”也就是书包里装着几本卡尔维诺或者昆德拉,我还不断地从网上买一些“流行书籍”,说“流行书籍”是因为既包括畅销书也包括少人问津的纯文学以及经典名著,我在一家百货店淘得两个蓝色的大包,放在了行李房,每周我都要申请到行李房,去换一些下周要看的书。实话说,当时我也只把二王一石的随笔反复地看得近乎烂掉了,其他书只是草草地过了一些,当然我也看出了比如《麦田里的守望者》的极好,总之这么磨磨蹭蹭,终于到某一天,我在课堂上发出了这样一条短信:我快崩溃呀,快给我发一条短信哇。没想到早已不理我的TT真的回了一条。具体内容我已忘记,但这就已经是“永生永世的大恩大德”。我是说延缓了我的真正崩溃。

  

  崩溃是一种持久的状态,一个已经崩溃的人不能再次崩溃。又是既写感。我在一再地重复,好像堕入了永劫轮回,但由于读者还较少,所以基本上还能算是没有观察者效应——这是我的多重草稿样本得以可能的原因。

  但我叙述的时候,却是没有考虑区分读者较多还是较少,我并不会“挑选读者”地写作。阅读就是听人说话,我也是从这样的基本角度逆向思考写作——自言自语的。

  目前我进行着两个小说文本一个诗歌文本,这其实对于脑存不足的我来说,就会有些卡顿,我想一想,要么先把两个小说文本合并一下?把“多任务”重新说成单任务多线程。反正我写的是先锋小说——

  

  ——必须马不停蹄不停马地码字,不能让脑瓜存于现实,否则照镜子会发现身后有一个没有的人。手指也像思想的腿,有一天一个疯子剁掉了他的中指掺进一盘柠檬凤爪里仔细品尝,就是他的思想成熟结果了——所以说,成熟也只是,必须自虐才能high了。

  

  我其实也总是被声音拽回现实,这是我时刻戴着耳机的原因,耳机是自主创造的现实,尽管音乐不是自己创造的。

  我想起一首诗说,无休无止地说着自己的“爱”,好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女人,在漫长的余生只剩下说,那个男人是个骗子。

  那首诗结尾还把“骗子”重复了一遍。我的小说可以从这样的话转机,即,我又要写“真正的小说”了。

  

  我是说,“真正的小说”,要是你了解我,会知道我已经说了很久了——或者我写了很久。我想起刚才在上个片段结束后,我就遭到了轰炸,但我现在也不知原因,当然,只是放炮,只不过跟轰炸的效果差不多——我原计划出去跑步,由于这个,我又在小沙发上躺过也就是漂移过了掩耳盗得的铃。

  我说的是,要么就不要给我自由——一个word文档随意打字,给了我自由,就不要又投票轰炸我,因为我的word并没有造成什么效果,我也没有出口成章的能力,要是一个人失去了写写画画的权利,又不剁掉他的手的话,那么这也是“什么权危机”。

  

  我的思想透明给“你”,就是说我依然爱你,尽管我说的是不爱。这个逻辑我想侠之大者人人明白?所以我一小喽啰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在这码字。

  文字是不管什么用的。所以思想也不管什么用。关键要看做了什么,我早已没有了事的业,所以我做的事以及我,就像一只孤立在角落的肥皂泡。跟江河湖海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或者,即使思想天翻地覆,人——身体还在一个密闭空间,那就不论怎样说,我都不应该担心自己会有什么“出格”,因为我的出格,到头也可能只是幻灭、掉下去。而我不担心了,据说其他人但愿也就不担心了——但是我担心却也是因为害怕被担心。这就是猜疑链。我和“已知以外”的关系是紧张的。那我要么密封写作要么出舱哑巴,身体和心灵总有一个在自闭,我就是一个合格的病人。

  

  病人就可以重新说成是合格的文学青年,但我也想让我的病好看一点了。病好不了,就只好好看。总是恃病傲物,我才是真的病态。确实没听说有人得了什么病都到处嚷嚷的。不断地再回首,是为了看见身后没有的人。

  我写了这么一首诗:

  

  梦见自己

  一照镜子就能看见一个人在身后

  但是我回头却看不见

  这种情况让我焦急得醒不过来

  根据造梦者的说辞

  这是我在梦中的幻视

  看来人一旦病了

  穿越天上地下无间道

  都是病人

  

  我确实腻了,对我这样的造句,该停一下,去哑巴一下别人的创造。

  

  现在我距上句话又有了几个小说的距离,我是说听说。我是想着“阅读就是听人说话”看完的这几个小说。这样阅读就不再是寂寞,反而是排遣寂寞。这样的认知依然需要相当的幻觉。

  卧室流浪汉没有了故事,就说说阅读的故事。这些天我看了《阳台上》《衣钵》《意识的解释》等。并没有看完,之所以列出它们,是因为我的多重草稿样本进行到了这。

  “多重草稿样本”是《意识的解释》里的一个概念。我目前只是在“导论”里基本地了解了一下。而正文,我才看了不到一章。

  这本书的第一章题目是“幻觉如何成为可能”,讨论了“缸中之脑”,说到原则上的可能和事实上的可能是截然不同的,并且之前还简单地证明了“我思故我在”,大意是,思考判断自己在不在,就已经全称自反地证明了自己的存在。这再次提醒了我对这句老生常谈的麻木。即,我真的发现,“单纯的思考”即我作为宅中之脑——卧室流浪汉,即使没有观察者效应,也是存在的,因为没有观察者效应,也是我观察——体察出来的。

  现在为了借“多重草稿样本”这个概念来说我自己,我就得真的看这本书了。而两本小说,让我重新看见了“文学的尊严”,以及为什么要“作文狂做人不狂”。我开始听课。

  

  ——以上就是我的“阅读的故事”的一个截面。我想起我确实想起使用过一个写作方法,就是在小说里穿插自己的阅读和笔记,因为我太排遣寂寞了。

  我的一个幻视,说我这样的项目二十年内无人会再碰,我想了想,这样的遭人嫌,那也是loser我的成功,因为我早已不认为自己还能活二十年。

  我还以食为天,那就是我还是民吧?尽管我的心已经是猪。我已经六神无主了。“我不用总是对自己说,我一个人能行。”这时电视上的一个广告这样说。

  

  今天要听完第一讲,想个问题提给老师,我在听“怎样虚构一个世界”。第一讲有三节,每一节也就是二十多分钟,我却每天只听一节。是我好久没听课了,太认真的原因?不知道。总之我是从听课听出,真正的成熟都是“做人不狂作文狂”的。讲课——声音是做人,文字——小说是作文。

  我的故事基本上没有“情节”,现在我听课总结出,情节就是,情——状态,通过自由选择有了节点。小说就是,故事通过情节和渲染(VR)探讨了“主题”。故事和主题已经穷尽,但是人性和内心没完没了。那其实,只要我的故事有叙事性,那么也是情节。这是我还称我的写作为小说的原因。

  我继续听。

  

  我听着她的声音,像一个逝去的朝代。这样的朝代里,我也愿做一个小太监。但我现在已经老了,只剩下出宫和回忆。一个人也有故事,我想起我昨天看的一个短语:甜蜜的孤独。这像是再次总结了我的所有单相思。

  我使出全身力气,招呼了一声,不知回应,只有这样的时候我才像是依然存在,就像白日森林里的一声哑巴。得,没这么矫情,我知道我又锚定了纯文学,在等待星球转动。

  

  我用文字跟老师打招呼了,我说,亲身跟你说话我很激动。然后我想到,这一次我的出舱,应该可算作良性的互动了吧。尽管事实上还没有完成互动,但是微积分一下——原则上已经是了。

  

  我想到为什么我的小说,有说啊说啊最后也不知说了什么的感觉,因为我确实只会写了“弥漫”,就是即兴——凭感觉写作。我的主题呢,大概也就是无主题重奏曲。

  我想起老师说,不论是先锋写作,还是看似回归了传统写作,其实只有一点是重要的,那就是,超验写作。

  

  我正想说,读写的日子是乏味的,左嘴角的一个痘痘就抠破了——这是我已经失去了自我体察的能力,需要“青春痘”来提示?尽管我不再青春。我还是回忆吧。

  

  高中以后我爱上了足球,我悄悄总结了为什么当时我们喜欢踢球,除了强身健体外主要就是因为“资本想象”了,虽然我们大多数人并不认为自己能成为球星,或者其实我们都知道自己成不了球星,所以才“资本想象”。我当时并不知晓几个球星,因为我家没有有线电视,看不上体育频道。但基本上每周也会看一两场球赛转播。

  现在我想起,我高中以后还是有泡游戏厅的时候,并不像我曾说的高中后我就金盆洗手了。我和pw虽然不是经常,但也还较频繁地,去PS游戏厅玩实况足球,当然,我们依然是轮流出资,并没有想到用球赛的输赢决定“股权”。我们从游戏厅出来,就踢着一只塑料足球,一路回到了厂里。说“塑料足球”主要是说并不是真皮的。我们学着游戏中的3D模型的动作,想着有一天我们要是能像那样踢球,才算是基本合格了。

  我的高中同学K,就是像电子游戏里的人物那样踢球的。班里组织了一个五人足球队,我成为了K的替补。要知道,我班的足球水平,是能和体育班抗衡的。

  我上过一次正式比赛,奔来跑去,触球两次,一次是咣叽一个头球,一次是断球的时候我把自己放倒了。当时在场边为我加油的有TT和阿贝,但是我觉得我是较尴尬的,不仅是因为我写了没有递出的情书。

  足球在我上了军校后,依然是主要股东。我在中学时练的几个动作能派上显摆的用场了,但是,随着我在新环境想全新全好重新开始的失败,我的个人生活也就重新回归了“文青”。

  我在中学时的马路上练习脚后跟勾球,然后跟马路牙子撞墙式二过一,叮叮咚咚,有一天,对过的邻居大爷出来把我的足球没收了,我不让,然后我们大吵了起来,围了一圈人,他意思是他家的玻璃窗是我打碎的,我坚持说我没有,确实没有,所以我才觉得冤枉,平生第一次跟人吵架起来。最后是一位小朋友把我俩劝开了。然后,好像邻居大爷知晓了,他家玻璃碎确实不是我的原因,而且我是超重班的好学生,他错怪我了,以至后来的日子,我故意把球踢他家墙上,他都没有再出来一下。他在我上了大学一年级后就去世了。我当时潜意识还觉得,这应该有一定的报应的因素,直到多少年后,我得病回到青镇旧居,他的老伴特意来看了看我,让我想起了风水轮流转。

  

  关于我的介于虚构和非虚构之间的文本,我要说的是,后来我写了哑巴孙大海没收了我的足球,以及孙大海遗言说“其实我不是哑巴——只不过话已经说完了”,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被一般读者认为我在“影射”这位邻居大爷。其实我们知道,自己的情绪——“自己”都是主观的,那么何来虚构非虚构之分呢?

  我和阿飞和pw,三个人偷了一辆人力三轮车,阿飞蹬着,我和pw坐在后面,连同一堆石子和炮仗,这是1999年的最后一天,将近午夜,路灯已经熄灭了,也有零星的烟花在燃放,我们一路高歌,向路边扔石子,有玻璃窗被砸碎,有人被打中,气急败坏地追我们,我们咻咻地放着“起火”,好像“烈火战车”,这好像是我的处男作《起火》的结尾。

  

  (责任编辑:游离)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