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友人

抒情为什么失去了

对我不再有吸引，甚至不安

你我在一个新春天为什么不能写作

就连激愤，悲哀为什么也像是假象

山水在那里，雪在那里

良善为什么能通往美好

请将不实之词从我们的诗里删去

在每一个不确定的地方，用迟疑作出标记

汉语和她一样遍体鳞伤

野草

田野静静地，河面泛着微光

冬日从窗户照进来

你看着外面的树，听着鸟叫

人在说话，忽近忽远的脚步

不安席卷了这块土地

我们遭受着病痛死亡

太阳从孤独的东方升起

没有人再关心夜晚来临

这里是不是充满了祝福

相互之间，是不是相信

向下望着这颗灰蓝色的星球

要如何保持礼仪，不再说谎

并且不再损害朝露的人

一片一片的野草蔓延着

你在屋子里煮饭，烧水，出神

回想从前的样子，我们相爱时

立春

冬月淡淡地挂在树枝

旁边的喜鹊几乎不动，细雨落下

屋顶闪着一些光亮，倾斜着和以前差不多样子

我并没有抬头看到这些

当立春日来临，又过去

你站在这里，不能迈步

枯草蔓延的河岸

不远处徘徊不去的影子，松树低矮，柏树低矮

夜晚，我们发呆，有时妄想，有时睁大着眼睛

破碎的还未回来

南方很快温暖，春天就慢慢过去

祈愿一个春梦，越过千山万水来到身畔

四月

好像一切可以重来

太阳照常升起，但不一定就落下

四月之后不一定就是五月

幻想着获得经验，像一束小花

昨夜在阳台上突然粉碎

风雨从来都可以是暴风骤雨

不珍视的，不怜惜的，不真实的

都在离开我们

在破裂之前，令这里荒芜

表达

高楼在焚烧

人群在嘶吼

当死亡奔走相告

你如何美好

风吹过树间，和我无关

清晨太阳升起照在窗口

和我无关。博物馆，游乐园

咖啡厅，河边，大海，和我有什么关系

再也无法做一个恍惚的人

那些闪烁的，易逝的，没有成形的

又被深深地覆盖，就像六十年代九十年代

碾碎过的，忽略过的，失去过的

辛丑读礼（节选四首）

冬夜

“就像水底的火焰，不容易遇见”*

他划舟前往湖心亭

弃桨而归，H君暗笑掷雪

飞船在更暗处遨游

白糖红薯汤，缓缓的叩门

穿过密林时那奇异的冷酷

迟疑在巷陌里，确是贪恋

更明亮的生死攸关

她偶尔为之的卷发，纵身一跃

春风

吹拂停顿的人

恍惚的人，伤痛从中来

春风她的名念叨如祀神

营室向壁，日子来了去

我们吃饭说话

屋外青苍，永相绝慢慢飞行

毋覆巢，毋聚众，毋行令

平原来回奔袭的恩情

掩骼埋胔，她吹拂初春的人

草木

柔脆低低，亭亭萌动

我们在这里劳作嬉戏

随春风摇动，而思欲攀云

星如草木，午梦如草木

三年大疫像一把火在烧

人间词话灰飞烟灭

冠不整，学不器

湛蓝地球玩耍着飞来飞去

幻影里郁郁流湎你轻吟

初鸣

我关闭窗户

挡住她的光芒

父母怒，不说，起敬起孝

玉兰盛开树中央

初鸣盥漱衿缨问食

明亮后面无边阴影，起敬起孝

金星高悬温熙的西天

转过山水，跌跌撞撞

几无凌乱的白发低垂，起敬起孝

    *  注：《冬夜》引句出自庞德《抒情曲》，赵毅衡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