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02期  
      新锐
全天下最牛逼的创作谈(创作谈)
彭敏

 

全天下最牛逼的创作谈 

没错,取这么个名字就是为了哗众取宠。像我这样才华低微出道又晚也不再年轻的写作者,想要多快好省给列位看官留点印象,也只好出此下策。大家的轻蔑鄙夷,在此一并笑纳。

我三十一岁,不知道离死亡还有多远,也不知道离死亡还有多近。

时间喂肥了我的厚颜无耻。随着年龄像落叶一样堆积,我不再是那个走在路上不敢大声说话的羞涩少年,也不再是那个想着喜欢的女孩就在花坛边哭出声来的苦逼青年。频繁的起夜和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让我装嫩的时光洋溢着悲情的气氛。人生苦短,死亡和衰老转瞬间迫在眉睫,值得珍重和计较的事所剩无几,愿意遵守的规则日渐稀少。也许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终日沉迷于邪恶却令人津津有味的事物,蹂躏别人肉体摧残别人灵魂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

一为文人,便无足观。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文学充满了怨念和排斥,为自己本来可能会有的美丽人生。而其实,若不是文学把我变成了一个失败者,也会有别的东西把我变成另一个失败者。失败,是大多数人避无可避的命运,就像成功,是另一些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我那错失掉的别样生活,就像弗罗斯特没有选择的那条林中路,可能会更好,也可能一塌糊涂。

曾经,我幻想靠股票和期货一夜暴富,超脱这平庸的生活。我拟定了详细的章程,准备创建一家“新青年证券投资基金”,然后向熟人下手,募集资金投资股市。我每天钻研公司年报季报,阅读财经新闻,在迈博汇金上下载各种研究报告,A股两千多家上市公司随便挑一家我都能说出点门道来。接下来的剧情当然比较俗套了:亏损累累、债台高筑、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整整几年的大好时光就这样虚掷。重新开始写作,总算把我从这种虚妄的状态中解救了出来。

想要著作等身,我的身高本来是极有优势的,但我的产量如此之低,简直辱没了这么多年的文青生涯。能够拿得出手的诗也没有几首——不靠谱的人生就是这么悲凉。

《那时花开》今年八岁,是我学生时代少年情怀和审美的一个全面总结。故事虽然纯属虚构,那种卑怯、纠结而又浓烈的情感模式却千真万确。那时候非常迷恋石舒清,行文多受其影响。一万多字的小说,写了一个多月,每天只能写一两百字。对语言的雕琢和精心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内容自然是空洞的,肉那么多,骨头那么少,浮肿很厉害。不过,也正是这个小说,开启了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小说写作之路,让我感觉写小说不再是件神秘的事情。

《阿细上城》五岁。阿细的苦闷彷徨和美人心计,浓缩了很多小村女性不约而同的城乡遭际。在如画却熬枯受淡的乡村,美丽而多汁的女性如春天的油菜花田,沁人心脾。她们飘茵落溷,分散逐风,招摇的姿态催人亢奋,零落的模式惹人唏嘘。

《北京欢迎你》一岁半。故事的整体架构真实发生过。居京十年,第一次请父母来玩,就遭遇了我生活中最无奈的部分。低回愧人子,不敢叹风尘。直到如今,我的生活状态也没有太大的改观,却已经学会了在他们面前虚张声势。

2014是我用心写作的一年。《逃离》、《我的同桌李梅英》、《全天下最好吃的咸鸭蛋》、《关于黑暗房间里的假因果真偶然》,还有一个走通俗幻想路线的《问情》,都在这一年呱呱坠地。产道都要爆了。

因为生活经验和写作经验的匮乏,我的很多小说在动笔之前并无明确构思,人物和故事都从一个场景、一个句子甚至一个词演绎而来。这种自发的写作方式,距离专业写作,可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连着好几个小说都使用第一人称,更显出我写作的懵懂和乱入。

当我率尔操觚的时候,童年的小镇生活总做出最热情的回应。这在《逃离》、《全天下最好吃的咸鸭蛋》中表现很突出。频频出现在我小说中的父亲、母亲、妹妹,让我深感苦恼。我的构思似乎永远在这样一个狭小的范围内打转,像一片树叶在池塘的漩涡里打转。出于对这种俯拾即是的经验模式和写作规程的警惕,我开始了有意的疏远和逃离。但当我试图书写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这个城市,却又遭遇了一种无处下嘴的感觉。我七年的学生生涯就是封闭、褊狭的,恋爱经验为零,实习就在中文系办公室,工作以后作为一名诗歌编辑,仍然生活在相对单纯的世界里。对于世俗的社会结构和人性心理,缺乏深入的触感。大多数年轻人都在更加前沿的时代生活中摸爬滚打,我的工作则是每天阅读诗歌。

我渴望丰富的人事每天扑面而来,赐予我繁多的灵感。红尘中的每一段纠葛,对我都是弥足珍贵的财物。如果可能,我真希望将我遇到、听到的好故事都写下来,但那样对某些朋友包括对我自己,都会形成十足的冒犯。我还没有勇敢到在大街上裸奔,或者扒下别人衣物的地步。移花接木、改头换面的本领因此便显得十分要紧。《北京欢迎你》、《我的同桌李梅英》都在进行这样的尝试,把那些激烈的部分磨平了棱角,再穿上楚楚的衣冠。《关于黑暗房间里的假因果真偶然》作为最新的作品,本应是一篇更鲜活更有力的小说。它起源于我刚刚结束的一段刻骨铭心而又七荤八素的恋情,但在我还没有触及问题的时候我便选择了逃避和偏离。

感谢读书和写作,让我在没有爱情也缺乏艳遇的日子里有事可干,从本质上讲,这跟窝在网吧打通宵星际争霸,可能没有太大的区别。总要找件事来虚度时光,总要想个办法来喂养外强中干的成就感。

我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如此贫乏,如此循规蹈矩,这让我在三十未立之年产生了强烈的推倒重来的冲动。我开始渴望更加宽阔诡谲的生活场景,更加曲径通幽的人性,更加不端庄的感情。就像西川的一句诗:这满目的善,多么乏味,而恶,多么需要灵感。我能否成为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我敢不敢在舞台上不揣老朽疯癫卖萌?我学不学得会溜须拍马见利忘义色胆包天?这一切,都像月球催动潮汐一般催动着我、蛊惑着我。

世界上有不绝的风景,我有不老的心情。没错,我引用了汪国真的诗句。不同于有的纯文学写作者对汪国真、郭敬明、唐家三少等人的调笑,我对这世俗世界的成功者总是充满了膜拜和仰望。说白了,我没有一颗高贵的灵魂,我的文字可能也没有。

我的家乡在南方一个脏兮兮的小镇,田野的尽头有两条铁轨。从前,我和小伙伴们比赛谁在单轨上走得最远,如今我常常独自穿过田野,在废弃的铁轨上坐到天黑。

在命运的野地里,我时有所得,也若有所失。而前路,多么令人敬畏。

怎么样,看到这里,你是否已经感到,我写的创作谈,是全天下,最牛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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