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

给你今天的西湖

灰霾身负重伤的佳人

蒙翳的天堂

扁舟游弋难以破解的

迷茫，仿佛记忆中虚化

的一寸寸无妄的时光

 

给你，我今生的信念

纵使暮夜深重

我也不会须臾丢失

前后左右

你春华秋月的

盈盈一顾

星眸里的每一缕光芒

 

如何

如何能不被终止

这属于夜晚的一切

如何去降解这个世界

浩瀚而截然的两面

夜与不夜

 

如何去申言

客舍羁旅的微冥

断不是怀乡的凄迷

孤岛的荒脊上滚落着

篝火般灼人的诗句

 

如何能解说

在量子传输般的终端

能浮现不曾破土的初恋

看着它被命运从遗忘中

救起，在时光的尽头

与并肩的他们浩然相对

 

如何让人相信

秋天最后的落叶里

锁着春天的全部讯息

就像有一种死亡

却名叫复活

 

永世

他膝盖锈了，眼睛花得

已像大雾中的灯晕

半夜里经常醒来

总在晨曦到达之前

就站上了阳台

漫不经心地扬手

逢迎过不计其数的

流霭清岚

 

但是，有那么多用书页

覆盖的白日梦，都被

换算为韶华的温热

一卡一卡地贮进血管

他相信，这样就可以在

天荒地老的僻处取暖

当帘下的光线终于退去

岁月在秋后的树梢

蜷成枯蝶

 

所以他是时光的敌人

就这样，一直护着青春的

核心，从来未敢老去

在永世的渊沿

布下夏天的视线

为着相信，你终会迎上

彼此失散时的眼睛

他相信，相信你

“是花反抗着必然的旅程”

 

诗集

告诉你，这是一个年轻的庄园

白云之下的道路敞如胸膛

诗行的枝桠都扎进化不开的

绿原，每一个词语都擦得锃亮

像拢入箧奁的翡翠，像

装进枪膛的子弹，而

夜风中袭人的芬芳，来自

爱情的窖藏

 

也许不久，也许很久

定然会有一个像我一样的少年

仲夏之夜凭海临风

他伸手取下我写就的诗篇

像摘下从篱墙上探出的玫瑰

献给一个像你一样的姑娘

久久不语

 

聚会

我其实已不认识你们，甚至都不曾留意

你们究竟是商贾、医生、律师或是

贩夫走卒。我们客套地互相打听子女的

数目，兼及房子、车子，浮泛地谈论

江湖、天下和养生，其实心不在焉

我们各自忠诚或背信的生活，毫不相干

它们也每每在不咸不淡的言谈中失焦

像我们渐已昏聩的眼睛和耳朵

 

我每一次走向你们，只是为了穿越

它在理论物理中被称为时间旅行

就像这一次我们来到百年村落，就是来

触摸历史的墙皮，在青苔密实的步阶上

就像这一次我隔着山壑眺望深邃的湖泊

看见自己劈波驾船，是十二岁的少年郎

 

现在我告诉你们，这是一生中最神奇的

旅行，每一次启程我都会心旌荡漾

我会珍爱你们，珍爱这块时间的牧场

珍爱那些不朽的风景。我会一次次造访

你们，只为了想要看看，是谁嘻闹中

无意撞了命运的罗盘，从而注定了今天

不为人知的重逢与悲欢

 

立春

风和风在密林里交接

万化坐回到镜前

当太阳从云外转动门锁

没有谁夺路而逃

 

将牛背上的牧笛

转交给松下的童子

重生的道路

用开花的手杖遥遥指出

 

入夜时踏雨而来的

是圣洁的孤独

你怀里滑落的爱情秘笈

此刻翻开在第一页

 

春天

额上的车辙通往旧时的村庄

你赤脚走过的石桥，至今

有荼靡开花。世人都看不见

因为那是抵押了三十个春天

方能一瞥的致命瞬间

 

额上的车辙通向怀旧的未来

若上天允许提前蓄够春天

在缅想之途的下一个驿站前

我愿意直接略过一些季节

让自己的世界经常下雪

 

片断

在有光的地方打开书页

一些个冬夜酒后踏雪

在春华里沉默

在校门口向自己打听自己

 

夕阳下的身影依然清白

于无声处的青烟灼痛暗夜

我拼尽全力双手紧扼

但从没找到过命运的咽喉

 

像古董商估价和氏璧一样

算计所有事件的意义，却在

懂得生活之前爱上了生活

在懂得爱情之前爱上了你

 

花开

谁曾留意，苇叶与苇叶的私语

李白的诗稿是暗通给何方的秦娥

若不是偶然的琥珀，谁能知道

有这样一只幸或不幸的蜜蜂

将自己的存在推过了时间的界沿

而博物馆里锈蚀的铜剑，究竟

哪柄让虞姬的颈项突如裂帛

是啊，卷帙是锁住秘密的烟海

偶尔凿开的考古层并不提供

历史之门，就像一秒钟的霹雳

怎能切开三十年的夜壳

 

这个春天，我洞悉了大地的

利比多，所有醒着的和沉睡的

地面的和地下的秘密，原来

都会沿着根须般的神经遍地游走

当星河决堤，东风化雨

它们结队窜上了泛青的枝头

次第开放，暗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