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06期  
      新锐
在南雄
旧海棠

 

梅关古道始于秦朝,后因张九龄归养岭南,唐玄宗说他闲着也是闲着,命他重修古道,为民方便,开凿梅岭。梅岭凿通后,南北交通得以改观,一时成了连接南北交通的主要孔道,相当于现代的京广线。繁荣到什么程度呢?有史载:长亭短亭任驻足,十里五里供停骖,蚁施鱼贯百货集,肩摩踵接行人担。就是,原来的荒荒山野后来繁荣到了“商贾如云,货物如雨,万足践履,冬无寒土”的盛景。修成后又经三百四十年,北宋南安知军蔡挺组织大量民工给修整了一回,还建了关楼。这时的古道不但更通畅,而且好看多了。又再过了四百多年之后,明南安府知府张弼也率人全面大整修了一次,这一修算是为古道定了型,史说:“其长二十五里,其阔一丈,悉用碎石块平砌其中,而青石长条固其边幅,并遇水架桥,与城中大道相通,与梅岭相通。”

“城”指南安城,今江西的大余县,梅岭指广东南雄市的地域。梅关古道自古多少年都是北来粤中必经之路。

朝代更换,人一代代老去,那些碎石从铺在那里哪也不去,路还是原来的样子,古道也就那么一直繁荣着。那么繁荣着,自是生出许许多多道不尽的故事。有一年,三姑娘九岁,从山下上来帮父经营饭店。本来上好的营生,因缺少人手店面有些不景气。大姑娘准备嫁人,下山歇两年养着,二姑娘顶上来。照数二姑娘怎么也得像大姑娘一样帮父亲三五年才能嫁人的,不想二姑娘上来第二年就跟人跑了,九岁的三姑娘只好早早上山来。

上头两个姑娘,怕连着生女娃,掌家的婆婆让媳妇歇几年再生,不想歇了三四年,怀上一生又是个女的。所以三姑娘跟二姑娘不像二姑娘跟大姑娘岁数是连着的,只差着一年。三姑娘小了二姑娘五岁,妈妈的肚子歇三年多加上怀一年,她生下来时,二姑娘能上树摘青梅子给阿婆酿酒了。

二姑娘原是许了人,只等过了十五,顶死过了十七就嫁过去,不想她不满十四岁就跟人跑了。

三姑娘上山这天,端给客人青梅酒,客人卸了蓑衣搁下江南的油纸伞看她:“咦,是个小姑娘!”

三姑娘还不会应酬人,放下青梅酒纹风不动站着,两只不大但黑黑的眼睛越过客人往路上看。客人见她不看他,随她目光看去,满眼都是赶路的人,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路比店面在的地方矮些,路那边是开凿后垂直的山壁,三姑娘的目光掠过行人就到了那边。客人想想,再从三姑娘的表情看,也看出来了,不像看行人,倒像看着山璧。

里面有人叫阿三,三姑娘回:“哎,我来了!”声音清亮如罄,不管她是不是冲你回话,都能让人觉得那声音拨开尘埃专为你而来。

三姑娘好像有了理由,回完话,猛一扭身进去了,剩客人一人看着小雨从棚屋的茅草上结集后滴下来。

一会三姑娘端来饭菜,客人定定神吃起来。三姑娘刚忙完这边,又进来一批客人,两个主子一个随从。两个主子没有这边的客人清朗文雅,腰圆脸糙的,说起话来要让三姑娘捂耳朵。

三姑娘不免觉得这边的客人好了,勤快过来添水。

客人问:“我来时见是一个大姑娘,怎么今天就只有你一个小孩子了?”

三姑娘不高兴了,说:“我不是小孩子,我过了年就十岁了。”

客人说:“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子了。”说完自个点头笑笑,好像觉得三姑娘可爱。

客人再没问三姑娘什么,吃完付了饭钱朝北往梅岭关楼方向去了。三姑娘也知道,过了关楼踩过一条厚石板就是江西了。这里南来北往肩担背驮的多是赣粤两地人,若见车马浩浩荡荡才可能是江西以北来南粤采办买卖的。

别看三姑娘人小,今天刚上来帮工她什么都知道了,早前随母亲挑担送东西也是来过的。她知道客人分三教九流,但不管哪一教哪一流的,你待人礼貌,服务周全,不卑不亢准没错。这话是足不出户的阿婆说的。

 

戴佩出生时家道中衰,稍稍大些便随父流离颠沛四处谋生。好在祖上留下好传统,重商也重文,他虽一直在路上,书也未少读,虽尝尽辛苦人却诚实,言行忠信。也因诚实的禀赋吧,心朗人澄明,养得好眼光,见赣粤两地物产丰饶,产生了定居大余的想法。他人本来是安徽休宁隆阜人。

这年他将二十岁了,尚未娶妻,又过几年待安顿下来后,便想到梅关道上那个水灵的姑娘。想她这年有十三四岁了吧,虽后来也见过几次,眼里还是第一眼的印象。也并非刻意,他也就是要经这条路往来赣粤两地采买货物,便想再看看三姑娘。

这天天气好,一大早戴佩从江西上来。时值腊月,路两旁梅花正开,过岭北往岭南走,一路梅花开得正好。他停在三姑娘家的饭店前,见蜡黄的纸窗里有动静,只是门还没有开,热水炉子还没有架出来。戴佩走了许多地方,日日月月基本都在路上,见的都是商人,都是成熟机智的人,像三姑娘这样在家里安生长大,安安稳稳的面容对外界还没有多少成见的还是少见,他一直记得她脸上含着笑一双眼睛望着对面山壁的样子。

他在一棵梅树前站了一会儿,想想还是往粤去了。将近腊月,采买好最后一趟货物就到年了,若她还在,采买完再见不迟。若是不在这里了,这么候到晌午也是无用。

 

隔些天,戴佩采办完回来,人在前,货物交给了专业运输的车马,他在午后未过梅关前,又到了三姑娘家的饭店用茶。

三姑娘这时真大些了,去了生涩和一身的孩子气亭亭玉立地站在戴佩眼前,给他倒茶。戴佩不言语,观察着三姑娘。午后,人少,只他一人,三姑娘忙完坐着矮板凳剥冬笋,去掉一层一层棕色的裹衣,白白的笋肉露出来了,看上去水灵灵的真光亮真好看。

是日晴天,冬天的太阳照到的地方都是暖和和的。戴佩坐在阳光照到的地方,不一会去了外衣,又叫了一壶酒。三姑娘问要点什么酒菜,戴佩说,炒笋子就好。三姑娘不像其他店的小二扯着嗓子往里叫,而是走进去了,告诉里面客人要炒笋子。炒笋子是简称,这道菜在这个时节其实是腊肉爆鲜笋。

装了心事反而没什么好说的,戴佩吃着酒菜,望着路上的行人。三姑娘忙她的,神情自自然然的,冬日的光映到她的额头上,她的额头也是白白的,看上去水灵灵的真光亮真好看。

付了酒菜钱,戴佩走了,手上搭着外衣。太阳有一些西斜,影子在他脚下跟着挺紧,很快就过了关楼。

三姑娘一口气跑去关楼,见戴佩已入江西地界了,也就没有再追下去。戴佩落下的是一个什么东西呢,是一个女人腰上用的香绫子,就是腰带,上面精绣着花。这是哪里的绣?真少见,三姑娘看着不像粤绣。

这事,三姑娘不必跟父亲说,店面的事都是她处理了,于是三姑娘把香绫子收了起来。

 

开了春,三姑娘又长了一岁,头发挽起来了。青梅子眼看着也大了,也可以酿酒了。戴佩问:“你可见着一样东西?”

三姑娘想起来了,脸唰一下红了,说:“是有一样东西,我收起来了,这就去拿给你。”

戴佩说:“倒不必还我了,本是要送你的,不想提前让你见着了。”

三姑娘说:“这可不成。我不能收。”三姑娘说话倒不急,真真切切地回戴佩说。

里面有人叫阿三,三姑娘闻声进去,回来一看,戴佩又落下一样东西。是什么东西她也没看,用一个好看的布袋包着,手掂量起来有些斤两,她怕是贵重的物件忙追了出去。

追过关楼,过了省地界的厚石板,戴佩在路边坐着,沉着气看着她。三姑娘看见了没停下直接小跑着过去,双手一递说:“你的东西。”

戴佩年长三姑娘近十岁,通晓细微,说:“若是送你的,你可会收下?”

三姑娘说:“这可不成,我不能收下这两样东西。”三姑娘这么说戴佩便又追问,“你可想过收下我送的东西?”

三姑娘回:“想过不等于可以作主。”三姑娘这么回,恍惚中的戴佩登时清明了,接了东西朝三姑娘一拜往山下去了。

三姑娘应该是懂了。又过月余,她见戴佩从门前经过,心中一悸。

三姑娘也快要嫁人了,许配给男方的本是二姑娘,但是二姑娘不是十三四岁时就跟人跑了嘛,这婚事她们家悔不起,阿婆作主叫了三姑娘顶替。男方倒也乐意,本是二姑娘大男方几岁的,换了三姑娘,男方还大一岁,正是让人欢喜的郎当一对。

阿丹见戴佩一人坐一桌,端了餐盘过来,自助餐,本来是自由坐的,她坐过来也自然。戴佩低着头吃饭,严肃又认真,阿丹坐下来跟他说话,他也只是“昂”一声。

人多,餐厅吵得不行,只他们这一桌各吃各的,不忙着说话。本来是四人的卡座,他俩一人坐一边,里面的位置空着。戴佩吃完也没说话,欠着身子看一眼阿丹就表示告别了。

阿丹知道戴佩是这样的人,并不计较,她对面很快来了两个人,吃着东西还要唔唔地说话,吵得不行。阿丹快速吃完回房间收拾行李了。

他们一起进的子公司,一起受的培训,也是前后脚调到总部,一个做产品研发,一个做市场培训。带阿丹的一位同事叫蒋琴,因为戴佩常来找阿丹下班,蒋琴也跟戴佩熟了。刚进入大城市的大公司,戴佩、阿丹都没有熟人,彼此就成了依靠,下班一起聊聊,一起走回宿舍,也合计着一起搭伙吃饭。戴佩先是站到市场部的门口,不见阿丹出来,会走进去晃两晃。他也不叫阿丹,就看看她在干什么,或者让阿丹看到他来了就好,就出来了,然后还是在门口等着。蒋琴后来知道了戴佩来的规律,经常从卫生间回来遇着他,热心地跟他说,“我帮你叫阿丹。”戴佩起初还说“不用不用,我等她”,后来拗不过蒋琴,由她进去叫阿丹出来。阿丹经过事,懂些微妙,打算加班,让副主管蒋琴先下班跟戴佩一起走。——这是哪一年的事了?算算时间,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们婚后,蒋琴逮着一个机会出国考察,回来后没上几个月班又出去了。这次出去蒋琴再没有回来,隔着大洋几千里把离婚手续办了。就在这次单位组织旅游前,蒋琴写电子邮件给阿丹,告诉阿丹她下月回来。另外,也像是特别说明她已跟法国男友结婚,这回回来是专门带法国老公认门的,然后还要办一场纯中式穿旗袍盖红盖头的婚礼。

 

阿丹早早听说来南雄,犹豫着要不要来,想了几个白天夜晚,一个早上刷牙的时间,突然对镜子里的自己说:去吧,南雄是你的故乡的。

戴佩是安徽黄山屯溪人,刚进公司时还好些,后来蒋琴出国后人越发木讷寡言,什么时候见他都是闷声闷气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徽州男子一脸的精到不能同比。好在他在的是一个技术部门,要是像阿丹一样在市场部,他这个性格是待不下去的。

来了三天了,这是第四天,第一天到了之后天要黑了,入住休整好这一天也就过去了。第二天第三天游帽子峰林场、珠玑古巷,阿丹都没去,这两处她小时候随学校组织春游秋游去过,也就不想去了。或者只是外来的人才对这些传奇的地方充满兴致。她趁机回了一趟乌迳镇新田村自己的娘家。老宅早是没人住了,父母和哥哥搬去了新小区居住,旧的房子,旧的院落,旧的巷子,载着她满满的童年记忆。她回去也没跟母亲和哥哥说,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待了两天。倚着老墙根她悠然还记得那么一件往事,她是早早就定了给哥哥换亲的,父亲或许有些内疚,让妹妹退了学,让她一直读完了高中。她早早结了婚,早早生过两个儿子,有一天她见小的儿子跟哥哥打架,外衣里面藏了一把弯刀,心头一惊。那么小小的人儿,路才刚走稳,吃饭时搛桌子上的菜还要踮起脚才能够着,就懂得下狠手了。她从小儿子身上摘下弯刀,躲进屋试了试刀锋,中指一下子就流出血来。站在黑暗的屋里看着破烂的院子,她像是突然从噩梦里惊醒了,害怕了未来漫长的野蛮生活。她逃了,逃到了广州。与她换亲的那个女的在她逃后也逃了,她也给他们家生了一儿一女,两方家人想想,也算是两清了,都有了后,略带残疾的儿子将来都有人送终,彼此都放了手没有追究。这时整个世界都在欢庆千禧之年,似乎古老的一套生存规则也得换换了。

她在南雄这个地方长大,青山叠翠她是不怎么稀罕的,只是帽子峰林场到了深秋那一片金黄的银杏让她难忘。她知道眼下这个时刻叶子还都没有黄,去了也是见不着,她干脆不去。

她千禧年一走,再没回过南雄这个地方,此次好像是换了个身份回来。村子里的人家多数搬走了,少有几家还有人看守。她回来,也没有人认得她了,从他们的眼神上看去,不过把她当成游人罢了。因着这样的陌生,她很自在地在自家和以前的邻居家穿行,就是从来没有去过的哪个同学家这回也大方去了。她很高兴这样的自在,这一趟回来意外得了满心欢喜。

汽车从迎宾馆出发去梅岭,她主动跟戴佩坐在了一块。她早上出来散步还买了橘子,她知道这个季节橘子上市,又鲜又甜,咬一口嘴里满满的都是果汁。

梅岭她以前没有来过,她意识到这里,觉得太奇怪,这里有一条著名的古驿道梅关古道,那么著名,除却张九龄、苏东坡、文天祥等古代这些名人不说,就是后来的八万里长征红军经由此处也足以闻名天下了吧,她竟然没闻声到来。又想想,她高中以前还是天真欢乐一无所知的,直到妹妹下了学,父亲许她继续读高中她才知道自己的“使命”。喔,伤在这里,她整个高中时期是封闭的,她朦胧知道有一眼坑在等着她,等着她往下跳。小地方,觉得考大学没什么希望的学生高二后就不怎么去学校了,教室里只剩下寥寥无几的用功学生。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去上大学,但她还是坚持到了学校放假的最后一天。整个高中时期她哪也没去,没心思去,心懒,脚走不动。高中一毕业那边急迫娶她进门,后来的几年她更是哪也不想去,除了去田地做农活,她一步也不想跨出破破烂烂的院子。

 

戴佩让她坐里面,她倒也不必客气,随戴佩收腿侧身挤了进去。她拿出橘子递给戴佩一个,戴佩没接,看也不看。阿丹也没不高兴,剥了一个分成几瓣又递给他。他本来还是不接的,阿丹递着一直不回手,他便接下了,从容吃着。

阿丹的手伸着,戴佩吃完把橘子皮搁在她手里。阿丹再给了一个剥好的,他熟悉接过,算是又吃了一个橘子。然后阿丹没有再给了,她好像知道这是戴佩的极限了。

游过几处小景,导游举着小旗戴上耳麦组织大家登梅关古道。她一边走一边解说着,从古道始于秦朝,秦始皇统一中国后的策略北筑长城防御匈奴、南开关道开发岭南说起,见古道两旁一景便展开一个故事。从接岭桥、驿馆至憩云亭、六祖寺、将军祠,每一处都有导游讲不尽的故事。中间还穿插讲到苏东坡两次经游,曾作诗两首;讲到陈毅三年游击战中在古道附近一处隐蔽的藏身处。说导游“铁打的腿,讲不烂的嘴”一点不错,每撕开一个话头,都有他们讲不尽的故事。有佚事,有传说,也有似乎铁证如山的传奇不得你不信。

上山中道时飘起了小雨,白茫茫如雾一般大小,甚至因为没有重量落不下来,在半空里轻飘飘地旋舞着。男士不畏这点小雨,也不举伞,只是五六个女士怕花了妆容举起伞来。眼下的古道早不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那些商旅之人早乘了飞机坐了火车经了高速往来。眼下古道上来的人主要是旅游观光的人,冲着它承载了每一段厚重的历史而来。但这时又不是赏梅的时候,古道显然人来得少,路中间青石缝里长着许许多多鲜鲜亮亮小小的草。两旁可能更少人走,长着墨绿的苔藓,这时浸了雨水,踩上去感觉滑溜溜的。

阿丹举着伞,望一棵梅树,好像看出了梅花盛开的样子。她想,这一棵一定是白梅,雪一样白的白梅。她绕着探到路上的梅枝看,还想往里去的,又因心飘了,啪地摔了一跤。狠狠的一跤,不是整个背都疼了,她还没有从畅想中反应过来。她还以为她是站着的,她正绕着一棵梅树看,看它花开满枝头一片雪白的样子。

导游那边讲着什么,有同伴大叫“戴佩,戴佩”。她不知道这时戴佩在哪,她朝人群那边看去,见大家都在四处张望找戴佩。

戴佩其实就在他们中间,只是站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听到了叫他也不回话,只是举起手表示他在的。

一个同伴过来扶阿丹,阿丹没让扶,说自己试着起来才能知道摔坏哪里没有。同伴帮阿丹提着包拿着伞,看着她自己慢慢起来。还好,还好,就是石头硌疼了两处。阿丹不是那种瘦骨嶙峋的身材,身上有肉护着骨头摔得不严重,能如常行动。

然后两个人一起往导游在的地方去。导游刚讲完“状元树”的传说。这个传说中的状元是谁已无从考证。倒是由这个“状元树”之说讲到了另一个有史可查的状元戴衢亨,字莲士,江西大庾人,原籍安徽休宁。戴衢亨不是直接从安徽休宁而来,从休宁来的是他的祖父戴佩。戴佩祖上是有名的徽商,但是他出生时家道已经中衰,才稍稍大些就要随父亲四处流离江湖做些生意。他们这时已做不起大生意了,但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倒还是能倒卖些特产。就是把南边的东西拉到北边卖,把北边的东西拉到南边卖。这样,到了他二十三岁,手上也有些钱了,为了赣粤两地物产丰饶选择定居了江西的大余县。这之后他便是常常往来梅关古道上,听说当年还看上了一家饭店中的姑娘。但那姑娘命不自由,早早顶了二姐的婚约,一时拒绝了他。戴佩下山后因为伤怀很快娶了一户温姓家的姑娘,他这时才算是结束了长期漂泊的生活。

过了两年,温氏不害喜,戴佩便带着她寻了粤地的中医。回去的路上,戴佩不知怎么想的,又去了三姑娘家的饭店吃茶。三姑娘十六了,还没有嫁,男方都快等不及要翻脸了。

还是要了一壶青梅酒,叫了两样小菜,戴佩与温氏90度桌角挨着坐着,不是面对面坐的。三姑娘上茶水上菜站了温氏的对面,看了她个正着。三姑娘觉得这位太太怪好看的,人又文静,看上去与戴佩可真是天生一对。三姑娘在这年梅花凋落之时答应嫁人了。

怎知又过了一夏一秋,戴佩又想起来见三姑娘,只见她家的店面转给了人家,听说她下山准备成亲,她的父亲下山专门酿青梅酒去了。

没见着三姑娘,戴佩还是如常去采办了货物,回来的时节被探到路上的一条梅枝勾去了帽子。他便停下来看那梅枝,久久不愿离开,好像看出了梅花盛开的样子。

据记载,戴衢亨祖父戴佩后来又娶了侧室,称江氏,为其生下二子。一个叫戴均元,一个叫戴第元。

 

阿丹吃着身上两处疼坚持上到梅关古道的最高点关楼。导游站在关楼下面讲解着革命历史,又到路边的亭子指一个方向告诉他们那是江西的大余县县城。

眼看着脚下有一块厚石板,阿丹在上面走了几步,远远听着导游说大余县那边的事,说到那里出过一个状元,方圆多少里就那个地方出了一个。

阿丹耳朵听着,心头被什么牵着一脚入了江西。

入了江西再往下走,见戴佩在路边坐着,沉着气看着她。阿丹走近了,递给他一样东西,也没说是什么。

戴佩挪挪位置让阿丹坐下来,阿丹也不客气,像当初俩人走得近时那样紧挨着他坐了下去。戴佩把玩着阿丹递给他的东西,见用一个精致的布袋装着也不好擅自打开看便问阿丹,“什么东西?”阿丹说,“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戴佩没打开看,只是握在手里。阿丹想探探戴佩听说蒋琴回来的消息没有,绕着弯子说话。这时一个健壮的男人搀扶着一个穿旗袍的娇小女子经过他们,抛开导游往大余县方向去。可能因为脚下路溜,他们走路时神情专注的样子,好像一去不回头了。后面又跟上来几个人,导游拿着喇叭冲去江西路上的人喊在关楼集合的时间,也没人回应。

三姑娘应该是想明白了,二姐能跑,她也能跑。冬日,她在婚期将近的一个夜晚跑出了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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