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09期  
      感觉
山乡三题
余烈

 

杀草

 

清早天麻麻亮的光景,盘龙岭四野都有人零星走动,隐约可见弯腰挥刀的姿势,唰唰声不绝于耳。天光渐开,田垄上和山坡上堆起一垛垛新鲜茅草,露水凝在草尖。

清晨割草给猪、牛准备早料,这是岭上的孩子从生下来就熟悉的一套生活程序。

但岭上的人却喜欢管这叫杀草。不是割,不是斩,是杀,杀猪草,杀牛草。

自盘龙岭有人开荒定居以来,先人就发现一件奇事,这里的草木比其他地方的“凶”,嗅得到血腥气。像兽一样,喜欢跟活人争地盘,人跟草长期处在一种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不进则退,步步为营的状态。

田垄两边只要有茅草冒了点头出来,你不理它,迎风吹一两天,这条田埂就像被草席包住了一样,深不可测,不知道该从哪里下脚。

牲口随意死在野地里,只要没人发现,半天之内就会被野草包得严严实实。风一吹,腐朽的气味四散开来,茅草精神抖擞,伸开八爪鱼一样的草叶,边缘锋利,任意切割。两天不到,蛆虫、苍蝇、茅草,就合伙把一具躯体分解得干干净净。萝卜冲当头德子家的狗,王老三家的病鸭子,王老四屋里堂客娘家带回来的老母鸡,最后发现的都只有几根骨头。都是这样就地掩埋。

当然,人也不例外。岭上出过这样的事,爷爷跟我说是“白毛女”那时候的事了。所以爷爷辈的人都提心吊胆,一旦感觉自己病怏怏,都不敢在外面多停留。

祖辈把天不亮起来杀草作为生活准则一代代往下传,最重要的倒不是怕猪牛饿着,而是怕被草抢了生气。德子自从自家的狗摔断腿就地被草葬以后,第二天就把自己屋子周围割成了一片光地,从晒谷场开始重新整饬自己的几间瓦房。

盘龙岭世代建屋立栋,首先是抬高地基,在堂屋门口和晒谷场四周砌两级青石板堆。一户人家的新房,首先要踏上高高的晒谷场,再拾级而上来到屋檐下,再翻身踏进堂屋。最重要的原则就是新房绝对要高于田埂,不能跟盘龙岭的草纠缠。似乎高高在上,俯视四野,这样才得安心。

因此,对付凶草,不用一个杀字似乎体现不出斗争的决心和最高等生物的胜利快感。

当然,阳气很重的活物是不怕的。尤其是有发这样的人。越是脑袋瓜子简单,不想事,越是邪气不侵。新屋落成当天,岭上人都少不了让有发领一群半大小子踩田埂,避草。这差不多成了固定环节,有发死了以后才慢慢不兴这一套。

身上带煞气的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挖满就是少见的煞面之人。

天生的,从我记事起见到他,他就是这样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唇薄,脸短,关键是脸黑。哪怕是笑起来,也不见阳光。当然,他笑的次数也很少。住在我家隔壁,难得一见呼朋唤友,屋檐下除了筑巢的燕子回窝,总是冷冷清清。但是媒人给他说了一房漂亮媳妇英姊。这也没让他多笑几次。生了个比他伶俐百倍的儿子铃铛,却总被他打得呼天抢地。

二十多年间,挖满的体型、面相没有丝毫变化,除了皱纹在加深,其他的都变了。老婆被他打跑了,儿子辍学进城打工。他的屋檐下除了筑巢的燕子回窝,总是冷冷清清。

阴历六月十四清早,挖满肩上扛着一根长木杆子出门了。后山山顶上的大队部是打牌的闲散地方,但是脚下的田埂上茅草已经没过了膝盖。这根杆子就是用来开路的。“这是么子卵意思,前天还走得通路,今日困一觉起来又长成这个鬼样子!邪门!”挖满操起杆子,一边指天咒骂,一边拨拉着草蓬。

此刻雾气浓重,有如细雨微濛。挖满一边吐口水大声咒骂,一边爬上了山头。眼前就是大队部的几间砖瓦房,二十年前这里是村里的小学,荒废了许多年,其中一间已经被挖满用来圈养仓鼠。他差不多每天都要来看看。

但六月十四这天他没有走到大队部。

当他踏上山头的大路,直起身来的一瞬间,肩上扛的湿漉漉的木棍碰上了低矮的湿漉漉的电线。电箱发出一记闷响,挖满像被巨石砸中一样转头跌进了山腰的草堆里,干净利落得像跳水。

六月的茅草唰唰地长。傍晚赶牛时分,山腰的茅草已经把挖满的身体掩盖得严严实实,不扒拉开是看不见的。经常走这条路去大队部的除了挖满还有哨满一家。但哨满一家前几年都去了广东的惠州。就这样荒草顺利地掩盖了挖满。

十五天后一个曝晒的中午,从大队部马路经过的德子听见脚下的草蓬里发出巨大的嗡嗡声,一大群身形硕大的绿头苍蝇波浪一般起伏。依照经验判断,这里不是死了一只狗就是一头牛,且身形巨大,不然不会那么大动静。

“哪个屋里的畜生死在这路边?”德子从大路上跳下来,用手扒拉了一下,一股恶臭涌出来。找根棍子戳深一点,忽然看见了一只爬满蛆虫的残缺脚板,当下四野八荒无人,德子喉咙深处发出来的恐怖悲鸣在回荡。

前来认尸、收尸的人都摇头直说,再晚几天,这里只剩一副骨架恐怕还干净一点。现在这样稀巴烂,让大家都为难!

 

 

女,在我们这里是一个名词。生了一个女、我女、他女、嫁女,不一而足。对应的男孩称为崽。女孩出嫁前在家都被称为“妹姊”,音同“妹子”,但跟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妹子”不可同日而语。西南地区的“妹姊”这个称呼,漫山遍野都是,是“女儿”的统称、爱称、昵称,也是一种概括,一种性别的区分和强化,是另一种忽视。家里可以有好几个妹姊,父母就按照顺序不用心地称呼她们为,大妹姊,细妹姊,满妹姊。户口纸上常能见到李大妹,张满妹,丁细妹,她们都成为了语焉不详的妹姊。

但是老大依旧是老大,无分男女。生存绝非儿戏,家里老大的地位特殊,如果老大是个女孩,那么大妹姊从出生到出嫁都会承担不同程度的家庭义务,年幼的弟妹简直就是她们自己生的一般养着,放牛,砍柴,收菜,烧火做饭,下地插秧,背上背着一个最小的,身后往往还跟着一串娃娃,在水田、田垄、山坡上画出一道稀稀拉拉的省略号。

这算是人口学上最后的胜景了,我爷爷的姐姐,我的大姑婆,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从我记事开始,已经看不到这样的省略号了。我也有一个可以背着出去摘花看牛的“弟弟”,隔壁挖满的儿子。

三十年前我出生的时候,盘龙岭上的茅草正处在劣势与优势的分水岭之中。只是当时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那时盘龙岭上四处都能看到孩子。桃红柳绿的花衣裳,精神抖擞的短衣衫,三五成群,在草蓬边用长棍子一扒拉,兴许就有孩子从里面蹦出来。满山遍野的孩子,像小牲口一样。闯了祸也不怕,沿着十几级梯田的田埂,一道一道往下跳,眨眼工夫已经从山顶钻进了溪边水草蓬里没了踪影。

那时节家家户户都有两头喂不饱的牛,一窝饿得发慌的猪。父母天微亮就要出去杀牛草杀猪草,牛要吃带露水的新鲜草,猪爱吃热稀饭。伺候完猪牛这一顿,才轮到主人家吃早饭。这时天已大亮,再把牛赶到长草的山坡上任其自由一整天,晚上牵回来。猪则要待在猪圈里。光是这俩畜生,就要耗费不少时间和力气,孩子倒好像是家里捎带着养活的一样,三餐跟着大人,也不拘吃些什么,往山上一丢,哪吒一样随风长大。

德子家的两个女儿跟我差不多大,她们常常牵着一头黄牛在岭上四处吃草玩耍,她们看到我背着挖满挂着两道鼻涕的儿子,铃铛,经常好笑地问我,他是你么子人?你为什么总是背着他?有时候我也被她们拉到那头温顺的黄牛背上感受一下古装电视剧中骑马的威风。德子做工路过孩子玩耍的地方,看到我在牛背上会远远地用“喔嚯”声跟我打趣。但是如果我碰巧带着铃铛在身边,德子就脸色暗沉独自挑着箩筐或者揣着镰刀默默走远。虽然我不懂,但是我可以问我娘娘啊。我记着这些奇怪的事,回家问我娘娘。她嘿嘿嘿地细声笑,告诉我说,因为德子想要一个“崽”,但是连着生了两个女。哦。我似懂非懂地走开了。娘娘常常细声细气地跟我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反正我才四岁。

等我到了上学的年纪,钻草蓬爬树跳梯田的嫩娃娃几乎看不见了,盘龙岭就这样收割了一茬又一茬的孩子,一茬比一茬少。

人口青黄不接,茅草开始疯长。老一辈的人有的开始忧心忡忡,壮年汉子更卖力地杀草喂牛喂猪,草多且嫩,正是养牲口的好时节。人跟草背后的角力并不甚明朗。甚至有个人不把它当回事,就是蛇师傅。不能怪他不敬鬼神,他只是不敬盘龙岭的鬼神罢了,他是半路迁来的外姓,带着老婆和女儿三口人在小学后面简单生活。因为旧识不多,亲戚也难得进岭来看他一回,他们一家三口显得很孤清。最重要的是,他居然只生养了一个女儿。

背后自然是有人议论的。农闲时节,三五汉子和一群摸牌而来的堂客在打牌间隙围着火堆最喜欢说的就是这些话题。

“蛇师傅屋里冇得一个崽,哪个送终!”

“哼哼,你操他的心做什么,你给他生一个?”

几个男人点燃几分钱一根的香烟,烟与柴火燃烧散出的厚厚烟气泾渭分明,细的那根绕着粗的那根直通烟囱。远远望去,大队部门房的那股热闹劲衬得盘龙岭格外寂静。

大队部得天独厚占据着半山腰突出的一座山丘。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这座山丘的顶端被削平,垦荒,方方正正辟出来一块空地,建起了小学。有土砖围栏和厕所;大门旁有门房,兼做小卖部;六间不大不小的教室,分给六个年级用。这里衔接着盘龙岭的上界村和下界村,上界村深入雪峰山一脉,下界村已经靠近出山口了。

这座山坡虽精致,但坡度极大,只有半山腰和小学背后分布着三户人家。蛇师傅一家就住在小学后面。

儿子和女儿的话题说到蛇师傅这里也就意兴阑珊了,盘龙岭育龄期的女人上环的上环,结扎的结扎,说来说去最后都想到自己身上,那感觉不算太好。

蛇师傅的女儿也不跟大家相与,到了年纪嫁到了地势平坦宽敞的邻乡,逢年过节才进山来看看父母。自从女儿成家,蛇师傅两口子渐渐显出老相,但尚可照顾自己。直到有一年春天的三四月间,住在半山腰的哨满绕道小学背后去查看自家菜苗的时候,忽然被蛇师傅家周围的茅草长势吓一跳。都知道蛇师傅不拿盘龙岭的草当回事,不信这个邪,但是让茅草蔓过菜畦,爬到了茅房和厨房门边,也还是太大意了。

七十年代蛇师傅举家迁来盘龙岭的时候,盖屋建房弄得特别简单;因为不信邪,他也没有按照岭上的老规矩铺石板、砌三层土方台,就在小学后山背风的一面整出一片平地,简单地搭了几间房,连晒谷场都弄得小里小气,好像只是为了糊口而草草了事。四邻当时都在背后笑蛇师傅,那点晒谷场,晒的米就够三口人吃,多条狗都不够!

哨满背着手,摇摇头走了。三天之后再路过,茅草已经封住了蛇师傅家中堂的门槛。

哨满心知要出事,喊上小学守校值班的教体育的吴老师破门而入,发现了双双躺在床上已经僵硬发臭的老两口。等他们女儿收到报丧人的消息,火速赶回来的时候,尸身都已经收拾停当。蛇师傅的腿断了,看情形应该是蛇师傅不小心摔断了腿,蛇师娘又病倒在床上,四下也没有就近可以招呼的邻居。两人病饿交加,默默熬了几天,双双去世了。

他们的死给自己的女儿这辈子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盘龙岭的人不知道,也不关心,他们只知道从此德子多了一块心病,他只有两个女,怕孤老怕得要死。

蛇师傅老两口下葬后,德子接连三天都在锄草。他的房子方方正正,通风敞亮,猪牛都住得颇为舒服,高台、青石板、晒谷场无不按照岭上的规矩一应俱全。锄过草后,萝卜冲这一带就数他家最亮眼:房子四周杂草不生;绕屋四周的青石板走廊每天都被冲洗得干干净净;晒谷场边缘为了防止茅草冲上来,德子两个女儿特意种了一圈体格健壮的鸡冠花和密密麻麻的海棠花。总而言之就是不能看见一丝杂草。

但是老话怎么说的?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挖满的尸首被一堆不怀好意的茅草紧紧缠住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怕草怕得要死的德子。阴历六月下旬正是潮热气闷的时节,尸体血肉模糊、尸虫滚滚的惨状让德子连连跌跤,走一路摔一路,找到村长敬子的时候喉咙已经喊哑了。

辨认尸首就进行了五天。大胆的村民,乡政府的干部,县里的公安、法医源源不绝而来。其实法医做DNA的验证也是因为报警惊动了公安局,走的一个程序;挖满的哥哥根据那半副尸体架子上朽坏的衣物以及挖满失踪的状况基本上就确定了是挖满。

但是也没办法立刻下葬。找不到他儿子。

粟英妹十多年前被他打跑了;铃铛几年前也初中辍学出去打工,自寻生路。铃铛从小内向,没什么推心置腹的朋友。没有电话号码,没有固定住处。问来问去,最后德子的小女儿在铃铛的QQ号上留了言。从来也没见他上过线,只是最后一丝希望。

五天后,挖满的两个哥哥实在等不了,匆匆找了个地方葬了他。铃铛在下葬五天后回来了。洒了几滴眼泪,又走了。

铃铛走的那天,德子正好吃了早饭蹲在萝卜冲高高的田埂上无事抽烟。从此德子的嘴里再无蛇师傅。“挖满的那个崽,生了等于没生!”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托梦

 

常有这样的事,死去的人在活人的梦里出现,交代一些未完成的心愿,或者对活着的人做一些善意的警告、提点。城里比较少见,但这在山里却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女人,最容易成为先人托梦的媒介。

每个村子都有几个这样的女人。有的姓氏人数众多,族中有女人跟先人能通上话也总算是血脉相传的意思;但如果有女人不仅通自家的先人,还能管别人家的先人,就有点“神”了。“梦婆子”的绰号就是这样来的,本名是什么,倒渐渐被婆家盘龙岭的人忘了。

婆家米姓,大家族。太爷爷下来生了七个儿子两个女儿,公公是七个儿子中的老大。梦婆子嫁给了米家老大有国。第三天早晨起来,天还没亮透,她拦住正要去杀猪草的公公,告诉他昨晚老太爷托梦来,光着脚愁眉苦脸地说自己没鞋穿了。“福妹姊也,我冇得鞋穿了!”

公公米爷爷半信半疑,自己老爹死了几十年了,跟儿媳妇没打过照面,怎么托梦给她?梦婆子就详详细细地告诉公公,梦里老太爷穿着什么颜色、什么花样的寿衣,什么样的脸型、长相。

听完梦婆子的话,公公解下杀草专用的薄镰刀,走了来回十多里山路买了一双44码棉鞋,黑色灯芯绒面,白底簇新亮眼。太公脚很大,家里没有现成的新鞋。早饭做好之前,公公已经在中堂摆好了香案,烧上了纸钱,叩拜作揖之后,新鞋就被烧去给了太公。

从此这些烧纸祭拜、求神问吉凶的事情,米家爷爷经常跟梦婆子有商有量。在盘龙岭生活久了,别人家的梦也找上了她,似乎她是一根频率不固定又或者太过发达的天线,接收的信息量很大,看人的眼睛也有凶吉之论。对面王老太爷一向硬朗,死得让人愕然。但梦婆子最后一个早晨看见王老太爷从家门前走过的时候,低低地跟米爷爷说了一声:王爹爹看起来脸孔好黑,怕是不好。第二天王老太爷迟迟没有起床,他从来不等天亮就起身的,那天却突然赖床了。孙子天亮那时还小,才四岁,爹爹吩咐他去叫爷爷起床吃早饭。没多久附近三家人都听见天亮扯着细嫩的嗓子呼天喊地,爹爹!爹爹!爷爷站不起来了!爷爷醒不了啦!

算是喜丧,毕竟没有太多痛苦,七十五岁也算寿终正寝了。对于盘龙岭上的老人来说,能永远地躺下,是一桩幸福的事,可能。

但仓促而来的丧事难倒了王老太爷的儿媳妇。天亮的妹妹天雨才一岁不到,细妹姊要做饭,要请道士,要管一应事务,最重要的是她还没办过丧事。首要的拾掇尸身就把她击倒了。挖满家的儿媳妇也是胆小如鼠,上不了台面,被嫂子发配去做饭,最近的就是梦婆子可以请求支援了。细妹姊苦着脸问梦婆子,福妹姊,我还没办过丧,我一个人怕,你来帮我一手。大家都知道梦婆子嫁进来之前就送走了自己的老爹,读过高中,还给不少亲戚妇女接过生,论办事的胆色那是不会缺的。

给新鲜过世的人洗澡穿寿衣,就落到了梦婆子身上。这件事按规矩必是女人来办的。梦婆子带着细妹姊进入王老太爷的房间,趁着身体还温热,迅速地烧好热水,抬进木盆,洗净,穿衣,剪指甲,修胡子,贴身钱掏出来分给子女。一应巨细做停当,男人们把他抬进棺木入殓却犯了难。

王老太爷是个驼背。摁住他的脚,头就微微翘起;摆平脑袋,膝盖至脚的部位就微微拱起;总是略高于棺材口,不能安放。男人们试图用蛮力把驼背给压平,但总是找不对着力点,几个人弄出一头冷汗,不知道这入棺怎么收场。天亮的爸爸不得已,最后拿来了铁榔头,打算敲碎他爹的背骨。

这样的丧事也是让后生们大开眼界,但梦婆子拦住了他,莫要破坏喜丧,你爹爹的驼背难道是天生的?

天亮他爸哐当一声把榔头丢到了地上,只擦汗,没话说。

梦婆子对围着棺材的后生和堂客们说,我再来试一下吧,我起个丧,你们跟着喊。

“王爹爹,你慢走哦——”

众年轻媳妇跟着起哭腔,慢走哦——

“累了几十年,你今日躺平起让后生们好送你哟——”

众人跟着喊,躺平起好送你哟——

哭喊声一起,梦婆子稳住王老太爷的头,后生三四一起用力往下压上半身,忽然感受到硬块软了下去,王老太爷就这么躺平了。

梦婆子打躬作揖,以王老太爷的儿子们为首的年轻人都叫着好了好了入棺了,王老太太的泪水就一直没有停过,虽然也并看不出有多少悲伤,她早饭还添了一碗。毕竟这是喜丧。

从此,男有有发,女有梦婆子,她开始建立自己的名声。她比有发那个榆木脑袋更厉害的在于,这个高中毕业生可以接生看病简单开药,也可以求神问福通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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