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色

一面悬崖

临风，马蹄声隐去苍色中的孤旅

青苔在峭壁上吟哦，诗句断裂，谷底的溪流

指向不明

 

内心的呼叫被降落

忧伤与决绝，蕴涵在山坳中

浮云升起，我爱上的这个人间，有蜗牛眼中的

小拮据

 

柠檬

与这尘世邂逅

是轻浮的

 

抵御皆成徒劳

即便有一颗柠檬心，无休无止地爱

即便酸楚酝酿了甘甜

 

但我，仍背负

母亲之忠告——

忍耐是善，宽厚为德

 

我愿意以此俯下身，匍匐在尘埃另一面

承接更多的风声和雷电

 

并与途中所有的背弃，达成

——和解

 

每一天醒来都是奇迹

一朵花会凋零

一口井会干涸

一条路，终有分叉时

我不是一个好孩子，我会把最战栗的一部分

交给风

 

把最疼痛的一部分

用来下酒，我每天挥霍仅有的阳光与雨水

生怕稍不留神，就要

……离你而去

火车到不了的地方，不是我要去的地方

 

我已把——“该消受的

都消受，该交代的全部交代”

每一个梦都是一盏灯，每一盏灯

亮着，亮着，就到了

……天明

 

光芒

晚年的母亲

将一朵雪花别在鬓间

仿佛带回了许多年前的好时光

——她的红围巾，在白茫茫的旷野上

如此耀眼

一辆赶路的小马车，缓缓的，渐渐越过

远处传来的一阵灰椋鸟的

唿哨声……

 

我的母亲

又一次牵着我，来到九姑山下的

小小的家园

那些门楣和青瓦，从不曾凋落，始终被一种光芒

笼罩着

 

树枝

尘埃之躯

再次插遍了树枝——让铁了的心

有青铜锈色不被吹皱

……枝桠伸张，一声声呐喊

寸断的肝肠上，野百合，一直开到了

……天涯

 

崇仁寺

香火可再造

木鱼声声，也可在无中敲响

华严塔

因一座禅寺，重新抬高了曾经低下的

头颅……棋盘山

成了仙山

 

我，成了佛徒

多少信与不信，瞬间扼住了命脉

祈求时，莲花正开

尘嚣渐远

在这里，不再沉浮，不再与俗世妄谈

挥霍的得失

 

身披明月

可上山或下山，可指点大江东去

听每一朵浪花，都有隐匿的

……钟磐

皈依即重生

白云，盖过了沧桑的脸

 

不在乎长久

而我庆幸，有了崇仁

就有了此刻之跪拜，三炷香工夫

走完了

——我的大半生

 

中年书

打开每一页

都是卷毛边的记载

……啊，这些飘零的裹尸布一样的光阴之流逝

 

门前那棵小刺槐，死了

我还会植上一棵，并再次低伏身子

亲近脚下的黑土

 

腐败在弥漫

但我，仍心存梦想，一遍一遍，守护着

这不确定的缓慢的忧伤

 

竹枝词

一亩薄田的江山是一块碑

剪下的明月，一半竹枝，一半暮色中的旧经卷

 

所谓南山，不过是书生打马，与娘子相遇

一片竹叶，奏响了另一片

 

失眠的钟

只有一刻

灯光，从远处照过来

典籍里的文字闪了一下，一大队人马

……哒哒而过

 

一切又复归宁静

黑暗再次覆盖了我的纸和笔

惟钟声隐约

蝌蚪状，跳来跳去

 

我仿若那个无眠的敲钟的人

敲一下，风响一下

敲一下，暮色中的大地明亮一下

 

啊，远方……

我们都在仰望——

天边，有一颗不落的星

 

法则

将自己比春天的人

心中，暗藏一把野火

 

尘世有更坚硬的法则

荒草，烧不尽

 

在火中取栗的人，才有资格与废墟

——谈重生

 

在石笏

……大体上，整个村庄

都是静止的

 

除了雨后河水有些浑黄

除了拖拉机运载乡人，康庄路上，渐行渐远

除了鸡鸣一声让寂静扩散成更大的寂静

 

谁在交头接耳

谁就在芒种的锄把上，刻下第一道土地的问询

 

风吹一下

纤瘦的身子摇摆一下

两岸的苇花，对于我们不经意的闯入

是有一点疑惑的

 

鸡毛信

——在你的诗句

我找到了属于火的那部分

 

这一片森林是含蓄的，也是令人惊颤的

那么小

又如此壮阔

 

燃烧的时候，松鼠衔了树枝

一头金黄的豹，有比松鼠更饱满的欲望

那些光，那些蓝色

 

经过的每一个逗点

都是蓝色的，啊，那些灰烬，那些从不曾背弃的

……细碎的美好的矛盾

 

允许

允许肉体荒芜，行尸走肉

一副骨架的散落

允许一切可疑物的存在

 

不会因某次沉溺而放弃对水的追逐

三点水孕育了姓氏

姓氏上，偶尔出现峥嵘

 

允许所有杀人的刀，都用来杀牛、宰羊，斩妖魔

允许避开锋芒

遇见仇人，就绕道

 

允许尘沙弥漫

有什么附体，就有什么在滋长

我的怜悯充满了慈悲

 

允许化石的年轮被歪曲

头顶的星辰，渐渐老去，允许它的黯淡

对应，内心之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