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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听雨
昨晚的雨一直下到清晨
密密麻麻，放不进一个标点符号
像千万根绣花针，在大地上
编织色彩。一夜过后——
那些受了雨的蛊惑的精灵
拼了命地呈现自己所有的秘密
说出一朵花的语言……
红色是欲望，白色是自私
我在雨中穿行，其中的一根雨针
扎入身体，然后也开一朵花
黑色，一把中了毒的骨头
雨水
因为雨水是我素未谋面的故人，
我们曾相约栽一堤桃花，
她负责滋养爱情，我决定春天的命运。
一天之后，树木生出相思的念头，
等待浣衣归来的女子。
眉眼盈盈处，雨水便落在
一只茶杯里，惊扰了慢慢兼慢慢的踏歌声……
我们用高出河岸的部分啜饮。
回到一滴绿的源头，
风怯怯地吹。相遇在同一条船上，
四十年奔波，将自己流成三万里的河，
远方土地熟悉的病菌。
那时瘦
那时瘦，土地里长不出胡须
风一吹，青果子摇摇欲坠
仅有的脂肪在为你燃烧
我像是一个患了相思病的少年
那时瘦，头发恰好遮住眼睛
我可以不看你，也能知道你的过往
左手硌碎右手中的核桃
敏感少年长着一口任性的牙齿
那时瘦啊，我为自己忧心
不知道一件衣裳能够穿多久
稻田与天空争远，不用考虑饥饿
却要将饥饿推给了母亲
灯光在即将枯竭的河床上迷离
夏日多疑，人们在河的上游
筑起堤坝，将来访者拒之门外。
尽管雨季如约而至，
河床还是无可抑制地扩张着……
如果河水再退后一些，
就能完全裸露出来，
翻阅一座城市的前世记录。
但此刻，河岸已被闯入的灯光占据，
除了摁入一个琴键的名字，
我已是无能为力。
夜色中，灯光睡在一张婚床上，
迷离若橙汁的流淌。
海边，我触碰到你的柔软
是沙，一万条小虫舔着脚底。
是淤积的泥，十万个拥抱
将我双脚紧紧包裹，没有一次离别属于你。
是默立的断崖，守候千年也等不来
一条桅杆的顶端。
是蓄起来的短胡须，坏坏地扎上脸，
孩子失手打碎一只旧花瓶，燕子在梁间呢喃。
是春雨。是薄雾。
是远方。是邂逅。
是谁，叫岸线弓起了背？
我在用一场潮汐的张力
试探你荒芜的归来。
这些年，你已错过很多风花雪月，
直到皱纹从心底抽出，上面系着的音符——
让我接受了柔软的答案。
想起雪花
我相信天空发生过一场战争，
雪花是落败者，朝着大地的方向逃亡。
或者有人在策划一场阴谋，
白色流言蜚语，一片一片地将世界覆盖
淹没，我已丧失辩解的能力。
或者人们选择白色雪花来控诉——
雪片上没有一个字符，尽管无人读懂，
却都愿意投入的倾听……
我不知道天空深处曾发生了什么，
雪花为谁而来，因何而逝？
我唯一不敢相信远方的一场葬礼正在举行，
这白色雪花是洒落的纸钱，
在人间乱舞，一段无序的青春。
致西风
从一瓣青萍处，西风穿过昨夜的洞穴，
与一片从河上游漂来的红叶相逢，
上面写满了废弃的咒语。
第一天，你是新娘，坐在河边唱歌，
第二天，雨水涨满了池塘……
直到第七天，你用一缕白发诉尽僵硬的眼泪。
西风啊，你隐秘记忆总是被人类误解
你戳破桂花的梦境，金黄色诗句
一行行誊入大地，沿地幔飘荡。
我则属于一叶小舟。被大海抚养的日子，
无人岛留下鸟的翅膀，它们用一把骸骨回馈生命。
但更多树将最后的躯干留给天空，
当我学会结绳记事，马给自己一个奔跑的姓氏。
懵懂孩子爬上山的高处，撮土为香，
红叶成为一块红布，风前飞舞。
去秋天定居
让我去秋天定居。与最好的月光，
与镶满金子的树，与誊写白云和大雁的蓝天
住在一起，靠近一条安静的河流，
靠近生日，靠近母亲弓起的背，靠近冬天，
将雪敷上墙，遮盖大写的标语。
用粗砺的西风将四肢捆绑，情人要为爱情受难，
用漂泊者的足迹，用秋天的声音，
用最直接的语言，给每一个眺望者写信，
为一纸扉页哭泣。
在落日之间
离开之后，黄昏占据了树的追问
留下的身影不可饶恕，偶然的一次回眸
被一条台阶砌成的锁链节制
他等不及女人的靠近
从江水间决然起身
沿着起伏的山脉变卖廉价的爱情
如同走投无路的破产者
只能站到悬崖上，张开血一样的大口
猛地一把推断远方，将荒草还原一场卑微的寂静
最后欲望烧成灰烬
所有壮阔沦作一声钟鸣
经文藏于石头中，接纳陌生的足音
而孤单的云才刚刚启程
卜居
雨水缠住了肩膀，让我不得动弹，
养在额头的鱼四处奔逃，
翻不出山的郁冷。马达嘶哑——
与我有着漠然的共鸣，隐私早就被人出卖，
我看不到比你更远的地方，
春天无法拒绝一场潮湿的宿命，
带着他们慌乱的眼睛，
深深扎进一条河的早晨。
没有语言能够交换一棵蓍草的隐秘，
数字攥在手心，蠕动一场轮回。
时间属于最后的筹码，
未来绞成碎片，狡黠的敷衍让虔诚掺入惊恐。
一朵桃花藏在怀中，瑟瑟发抖，
鱼不再游动，人类没有信任值得喂养，
雨水霸占天空，我不敢抬头看你，
怕将错认一张扭曲的脸。
元宵记
雨水是最后的朋友，总是如约而至，
将我的世界一层层包裹。未来是一只鸟，
羽毛当给黄昏，孩子学会走路
就要背负一段蹒跚的距离。
夜睡在河上，等待流进石头的内心，
时间里布满磨平了的齿轮。
房门忘记关闭，公鸡的鸣叫逐渐清醒，
早晨比白纸还低，我无法接近虚空，
酒浆穿过喉咙找到归宿。一次次的咳嗽打乱行程，
灯光留给女人，词语留给黑色，
他们不屑相认，泥土撑不起一个家。
钟声与山谷回声绞在一起，
需要获得青涩想象为水蛭抒情，
灯火阑珊处，孩子手捧一枚潮湿的月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