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期  
      汉诗
李之平的诗
李之平

 

我站在镜中

我很快想起那个同样的镜头——

我在镜子里端详自己

 

对女伴说,我有时觉得自己很好看

有时觉得难看

她说她几时都觉得自己是好看的

 

二十多年后

我完全看不到当年那个镜中的自己

我看到另一个人,却是我与她在一起——

坚定中叛逆,逃跑中回归

我被她架空还是她将我隐藏?

 

今天,我很想对十九岁的我和女伴说

我大概能看到世界明亮的部分

感到混沌过后的自由

 

但我无法说出理由

这是几十年苦寻无门的结果

也不能说,这仅仅是一个虚妄

 

父亲重病时喊到死去的父母亲人

听母亲复述父亲最痛苦时的样子

我只是流泪

 

他七岁没了母亲,二十五岁没了父亲

姐姐在他十几岁时去世

哥哥也去世二十多年

 

那天晚上

他将几位亲人都喊了一遍

爹,妈,哥,姐姐

我难受得很

 

我相信他在昏迷状态下

真的看到了他们

他要与他们相聚了吧

 

半生没有骨肉亲人了

他一直说从不想他们

看来都不是真的

 

归巢时刻

再看到群鸟

挤在路边大树顶

 

哗哗的声音交织了它们

急切的对话和快乐的表达

 

时间是立冬的前几天

此刻依旧是七点多

天已黑了

 

上次注意到此处的鸟巢

是一个多月前,正值中秋

那时,它们的羽绒高悬

夕阳明晃晃,挂在身上

 

集体无意识的快乐

冬夏交互过程中

喧哗着最后的飘零

 

我要走了,最后瞟一眼

它们哆嗦的身影――

遵照秩序,抚老携幼

 

庄重的仪式向世人宣告

在北方,鸟儿同样可以

安然过冬

同样在经历喧嚣繁盛之后

进入冷寂和静穆

 

空声

——再致阿九

时间偷走了大量水分

生活愈加干枯

 

这一切并非偶然的人生序列

力求我们向当下看清

向缺失的那部分时间妥协

 

杳无音讯的大洋彼岸

无法征集到相似的呼吸和微笑

过去的音容也

逐渐模糊于大家的视线

 

这是个最小的时代

这是个最大的时代

套用狄更生的话

我的调侃只能证明

我所进行的是无力的编篡

和飘摇的演奏

 

在远方,也在近处

触手可及也遥不可望

世间的事处在

矛盾而奇妙的核心里

 

空中充满不可知的声音和情绪

每天都发生着离散与聚合

 

此刻的在也是不在

那么,上帝究竟是近是远

大概也是无可担心的事吧

 

沙塔颂

仿佛日本京都的

龙安寺的沙庭

让修心的禅子们关照本性

回到他自己身上去

 

他们明白地告诉你

在一粒沙中

我们看到自己

在凌空中静默

 

看到世界本来如此小

安静得如一粒沙

这些,观看沙庭的卡尔维诺

硕大的大脑想到了

 

我仅仅是复述

希望成为我的思想

 

看窗外鸟飞

这不是城市里常见的鸽子

是西部的椋鸟或食果鸟

 

我忘了

这是在数年后

某个上午的时光

 

忘了此刻跟几十年前

少时与鸟同居的世界的区别

忘了鸟儿一直没有离开我

 

怕是某个睡眠太深了

它们扎根在这里

等待它醒过来

 

我也仿佛在三十年后醒来

与它一样

开始飞翔

 

眼睛湿润,目不能离

似要浸润外面阴霾的天

将光阴的缺憾填平

 

树叶观察

——给向晚

那时候

世界都被黄色帝国包围

一个黄金打造的宫殿

 

年老的心

关于青色的秘密

都锁在镜子里

 

苹果都摘掉后

树叶变得轻盈

飞向天堂还是渗入地下

镜子里反射着暗示

 

一只单纯的树叶

快乐地度过了

一整个春天和夏天

在维护与担当的过程中

理想一万倍地成长,一万倍地空耗

 

没有机会成本的束缚

空耗的结果便是最初的理想:

树叶完全脱落

彻底空了,世界如此干净

如我的心

 

黄金坠落,枯木回身

死去的大地还是天堂

树叶不由得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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