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期  
      新锐
打一枪换个地方(创作谈)
小昌

 

对于80后的写作者来说,我属于一个迟到者。而且到目前为止,我的写作还是一种游击状态,有时一个月写两篇,有时半年也写不了一篇,我厌倦了这种玩票,我想成为一个每天都会写上几百字的人。即便对我来说,这有点难。不光因为我的懒惰,写作本来就是个苦差事,刚坐下来时信心满满,一个小时过后还没写下一个字,这种感觉就像有人突然猛踢了你的裆部。而我常常有这种感觉。

  我已经过了30岁,才发现自己喜欢写点东西,而且还能写出点什么。跟我的那些同事相比,我算得上是个幸福的人,即便只是一厢情愿,或者自我感觉良好。在十年前,我可不敢跟我的那些大学同学们说我喜欢写小说,他们会笑掉大牙的,对于这帮学机械的大学生来说,成为一个粗糙的汉子是值得尊敬的,你要是写写画画,他们明里暗里都会对你下嘴的,说你是个骚人,继而瞧不起你。幸运的是,我们早就毕业了,大家已经各奔东西,音信少有,也许成了杀人犯也没人会知道。

  我对机械那玩意兴趣不大,考研究生的时候,选了经济学专业,从这点上来看,我是个对钱更感兴趣的人。那时候,我还没发现写小说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大家都知道,读研究生可以读得从早忙到晚,也可以读得像个退休老干部,无疑我是后者,努力在生活中找点意思,跟姑娘们聊聊天,在婚恋交友网站上冒充与众不同的人,晚上吃条烤鱼喝点啤酒说说足球,偶尔能看到几个醉酒的女生东倒西歪,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真没想到,我竟然跟他们一样也拿到了毕业证。等我拿到毕业证的那一刻,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能拿到这样的毕业证,自此我不再崇拜那些拿了很多毕业证的人。

  后来我就找了份工作,去了一家叫富士康的台湾企业,在一种叫做战略规划员的岗位上干了不到一年。其实我还想干下去,只是赶上2008年金融危机,我被裁掉了。没什么怨言,我的确不是那块料,成天处于晕眩的状态,老板常常说:我们的工作多有意思呀,你们看过《三国演义》吧,interesting,我一想到自己在做这样一件事,就很high。我承认,他是个很能干的人,为了保持良好的状态,一把把地吃掉那些叫做维生素几几的药片,至今我还能想起维生素药片在盒子里发出叮当脆响的声音。他是个台湾人,毕业于斯坦福大学,每句话里都有个英文单词,我很喜欢他,他是个可爱的人,听说现在当了更大的老板,他不当谁当呢。我注定成不了那样的人。

  我想说我是怎样喜欢上写小说的,说着说着就跑题了。但仔细想想,又没跑太远,还能说回来,就像我的人生。被富士康炒掉以后,晃悠了两个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好又找到了我的导师,在他的帮助下,我成了一名大学教师,从这点上看我是个没有出息的人,凡是遇到面对人生重大抉择的时候,总是需要别人的帮助,可喜的是,还有人帮助,比我还不幸的人会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当个大学教师不是挺好的吗。在我看来,大学教师这个职业除了业余时间多点就没什么可提的了,自从被富士康那个企业炒掉,已经宣告了我的失败。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在富士康这样的大企业里扶摇直上,也许就不会写什么小说,也可能写不出小说来,更不会发现写小说是件这么有意思的事。我这个德性不可能在企业里扶摇直上,除非我的老板不是那个认真的家伙,而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我不想再说下去了。由此可证,我能写小说并且喜欢上写小说是因为我当上了大学教师,有了那么多可以挥霍的时间。

  到目前为止,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写了什么,以后能写什么。我想举个例子吹吹自己,就像阿甘一直在跑一样,他要跑向哪儿,跑到何时自己也不知道,就那样一路跑下去,跟寻找上帝一样。写就是上帝,写下去就是我的虔诚,我的理想就是成为一个每天能写上几百字的人。尽管这很难,也许比我有朝一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都难。

  还是说说那三个小说吧。谈自己的小说,比谈自己的人生还要难。关于我的小说都写了些什么,就像我的写作状态,也是游击的,打一枪换个地方,想起什么写什么。我一直在寻找一块属于我自己的地方,写出个什么系列,给自己贴个标签,可最终是徒劳的。我什么都没找到,我把这个结果归结于志大才疏。因为我做什么事都是开始想得很好,到最后都没什么好结果,甚至变成个笑话。我想自己的写作也很难逃脱这样的厄运。

  有朋友说:你这样太悲观了吧。是的,我是个悲观的偏执狂,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不祥的感觉开始伴随着我。如果你听得不太明白的话,我可以说得更直接一点。这样说吧,每天早上一起床,我就预感到有什么不幸的事情要发生,这一天里会不断跟这个隐忧斗争,直至到上床睡觉。其中99.9%的预感都没有发生,可第二天依旧这样,日复一日。最近这两年,症状已经开始减轻了,是什么让我觉得越来越好呢,我可以告诉你,是跑步,这种口气是不是有点像电视广告,不过说真的,跑步真的挺好的,我用它来忘记隐忧,不像村上春树用它来思考什么,我要形而下一些,从这点来看,阿甘可能跟我更像些。

  有个学心理学的朋友问我:你怕死吧。

  这三个小说就一直被这个问句笼罩着,在《八块腹肌》和《阒城》中尤为明显。《芙蓉诔》虽然略显轻松,多了些诙谐的意味,可仔细想一想会发现其中有很多关于死和虚无的隐喻。从这个层面来讲,我是不是写了同一个主题,找到了属于我小昌的地方,有了无心插柳的意思呢?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恬不知耻。

  还有人问:她们怎么都叫杨芙蓉呢,你对这个名字这么偏爱,有什么原因吗,或者说你是不是受到过什么伤害?我也想跟着你一块笑上一笑。杨芙蓉没什么特别的涵义,我的生活中也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更别提受过什么情伤了。要是非得追究点意义的话,我只能说我喜欢芙蓉这样的花,在我的印象里,这样的花代表着某类女人,比如说丰满,多情,骨子里善良,刀子嘴豆腐心之类的。我喜欢这类女人,虽然在我的小说里,她们都变了样,有点可怜兮兮的,不过写小说的人的话怎么能信呢。他们是最能撒谎的人。

  我还想说个秘密,其实我没见过芙蓉花,就是见了我也不知道那是芙蓉花。是不是有点意思。

  最后我得说些感谢的话,比如感谢我的老婆为我生了个漂亮的女儿,感谢我的父母生下一个这样的我,还有为我介绍工作的老师,能让我有份安身立命的工作,并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写小说。朋友们就不说了,喝酒的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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