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08期  
      实力
福包
毛立新

 

周泰手气特好,打得对手都像不开牙的蛐蛐,居然又来了一副清一色天听的牌。周泰兴奋得直想哈哈大笑。周泰觉得自己门前的麻将牌,仿佛大笑时露出的一排牙齿。但周泰知道此刻要忍,不能让对手从脸上看出自己的心态,否则对手会更加谨慎地出牌,会用不值钱的小胡子操蛋。周泰故意撇嘴皱眉,手摸额头假装苦相。

  周泰没想到会在额头上摸到一个大包。周泰感觉它足有半个乒乓球大。周泰想到可能生了什么病。周泰吓了一大跳。周泰摸到大包的手,像触及滚烫的水壶,立即撤离。

  周泰不相信额头上会毫无征兆地鼓出一个大包。周泰生怕那个大包会一碰就碎。周泰轻轻探摸。周泰没摸到。

  周泰不相信大包会没有了。周泰的手稍带了力量摸去,甚至满含劲道地摸去。周泰还是什么也没摸到。

  周泰困惑,又在脸上的其他地方摸了摸。周泰摸到了鼻子和眼睛,但周泰觉得这些鼓出的地方,与刚才摸到的地方,位置不符,形状也有差异。

  周泰怀疑手感是不是出了问题。周泰摸了张牌,手指在牌面上轻轻一搭。周泰知道是一万。但周泰不放心,特地把牌翻过来看了看,周泰看见的还是一万。周泰想到摸牌的手依旧像眼睛,应该不会摸出差错。周泰顿感世事离奇,顿觉恍惚,更有害怕得病的忧心。

  周泰寻找帮助,对麻将桌上的人说,你们看没看到我的脑袋上刚才鼓了个包?周泰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周泰的对面扫来一片冷漠的白眼。

  周泰的左边说,想气人是不是?你能有什么包,是我的口袋都要被你打空了,是我一头包。

  周泰的右边说,鸡巴啰嗦什么,快打牌,你就是真的有包,我也嫌它太小,恨不得敲成西瓜大。

  周泰赢了人家的钱,得不到好话自然应该。周泰怪自己多嘴。

  周泰时不时地摸摸额头,在狐疑和不安中打着牌。周泰希望再次摸到那个大包。周泰宁可病因暴露,也不愿它像暗藏的杀手。周泰更希望摸不到那个大包。周泰宁可这是错觉。周泰觉得刚才摸到的那个大包,像一旁多嘴多舌的看牌人,搅得自己心烦。

  赌博结束时,周泰摸了摸额头,才收起桌上的钱。周泰赢了不少钱。周泰揣钱入袋时,感觉那个大包也仿佛夹在赢来的钱中。

  周泰一溜小跑回家。周泰在途中还摸了几次额头。周泰进了家门,直奔镜子。若在以前,周泰会立即来到老婆的面前,会兴奋地描述战况,会掏出战果献给老婆。

  周泰在镜子前,歪头探脑,左照右照,一会儿东摸摸,一会儿西按按。

  周泰的老婆说,输了?在脸上找金子?

  周泰说,我在找包!刚才打牌时,这里莫名其妙地鼓了个大包,有半个乒乓球大,又莫名其妙地没有了。

  周泰的老婆担心了,快步走向周泰。她接过周泰伸来的脑袋,在周泰的额头上东摸西按了一阵说,那么大的一个包,说没就没了,是不是你搞错了?

  周泰说,是我的手摸到我身上的东西,怎么可能搞错。

  周泰的老婆说,实在看不出异样,除了凹下去的皱纹,根本看不出有鼓出的地方或鼓出过的痕迹,你是不是赌博昏了头,摸到了鼻子,还有你的大肿眼泡,误把它们当成大包了?它们摸上去的感觉也有乒乓球大的。

  周泰快速缩回脑袋,说,乖乖,我活回去了,连鼻子、眼睛、额头上的包都分不清了?赌博昏头还得了,那不是白送钱给人家,我弱智啊?何况今天我是大赢家,天下只有昏头的输家,没有昏头的赢家。

  周泰的老婆说,奇怪,人怎么会长一个来得这么快,又去得这么快的包呢?怎么可能像气球一样,吹就大,放就瘪呢?

  周泰说,我也觉得奇怪。

  周泰的老婆说,我天天都看到你的脸,它以前皮粗皱纹深,现在还是这样,根本看不出半点变化。

  周泰说,再看看。

  周泰的老婆又接过周泰伸来的脑袋,端详了一阵说,我真的看不出来,你也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可看到了什么?

  周泰说,我也没看出来,但我是照着镜子看,没你想怎么看都行的方便,再仔细看看,说不定就看出名堂了。

  周泰的老婆说,是在哪个位置鼓包的?

  周泰说,这里!这里鼓过!周泰指了指自己左眼上方的额头,又把脑袋伸向老婆。

  周泰的老婆再次摸摸按按地看过,说,好像右边比左边要高点,是不是右边鼓的?

  周泰快速缩回脑袋,说,告诉你在左边,你非要看右边,我左手摸的额头,左手摸到的包,我记得清清楚楚,还能搞错?真是莫名其妙。

  周泰的老婆说,你赌昏了头,还好意思声音大啊,你搞错过的事还少啊,我们结婚到现在,你搞错过多少事?至少几十箩筐,就像昨天,叫你买瓶生抽,你却买瓶醋,连老抽都不是;还有前天,我把米淘好,把水搁好,叫你十一点钟把电饭煲的插头插上,你不也是忘了个净光,成天像做梦一样,还好意思说自己不搞错事,我就是怀疑你记错地方了,把右边记成左边了。

  周泰说,懒得和你啰嗦。周泰说完,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一笑,说,也有可能,但我是用左手摸的这点,是绝对可以肯定的,至于是不是摸的左边,嗯……周泰说着,左手摸着右眼上方的额头,说,也可能摸的是这边,并且还是这么摸的,是我心想左手摸的肯定是左边,就误以为左边了。

  周泰的老婆白了周泰一眼,说,像你这种忘性大的人,我不仅肯定你的包长在右边,还怀疑你是用右手摸的。

  周泰一愣,接着又笑了,说,好像也有可能,我也好像越来越觉得包就是长在右边,好像也是用右手摸的了。

  周泰的老婆又白了周泰一眼,说,像你这种糊涂蛋子,我怀疑你压根就没长过包。

  周泰说,不会吧,我的的确确摸到的。周泰说着,再次照镜子,又说,是啊,好好的,不疼也不痒,和平时也一模一样,难道真的没长过?

  周泰的老婆一把推开周泰,说,滚,我洗被子去了,真是浪费时间!

  周泰想了想后,快步尾随上自己的老婆,说,长肯定是长过的,我真的摸到过。

  周泰的老婆停住脚步,推着周泰说,滚滚,我洗我的被子,你做你的梦。

  周泰老婆说的那个梦字,让周泰恍惚。周泰很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说不出此刻想表达的。周泰迷茫,觉得额头上长包的事,仿佛发生在梦中,觉得此时此刻也犹如梦中。

  周泰时时惦念额上摸到过大包这件事。此后的几天里,周泰会不时地摸摸额头。比如周泰已经赤条条地爬到老婆的身上,也会突然摸摸额头。周泰的老婆见状,撒娇地说,老摸那里,有你小老婆啊?

  

  周泰再次打麻将时,手气特好,把对手打得像不开牙的蛐蛐。周泰又听了一副大牌。周泰兴奋得直想哈哈大笑。周泰觉得自己门前的麻将牌,仿佛大笑时露出的一排牙齿。周泰又怕别人从脸上看出自己的心态,故意撇嘴皱眉,手摸额头假装苦相。

  周泰再次在额头上摸到了一个鼓出的大包。周泰觉得它还是有乒乓球大。

  周泰摸到包的刹那,仿佛历经辛苦终于逮住了暗处的贼。周泰兴奋,并牢牢记清这次是左手摸的,是在额头的左边摸到的。但随之而来的,是怕得了某种病的强烈忧心。周泰只想对着镜子,或喊老婆看清这个大包,然后直奔医院。周泰无心打麻将了,撒谎说,肚子疼,要拉稀,急。周泰说着,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以包围之势紧紧揪住额头上的大包。周泰宛若紧紧揪住了小偷。

  周泰从楼梯上俯冲而下。周泰刚到一楼的地面,刚消失可能滚下楼梯的危险感,就觉得三根手指已经紧挨在了一起。周泰不相信那么大的一个包又没有了。周泰在三根手指上用了力。周泰只有手指捏手指的感觉。周泰想到手指间毫无间隙,别说没有容纳大包的空间,即便插入大包的一层皮也不可能。周泰又有了似梦非梦的感觉。周泰想到是不是刚才跑得太快,把大包跑丢了。周泰真的回头看了看楼道。

  周泰觉得那个大包像个施计脱身的小偷,让自己处于一种弱智无能的状态。周泰想到上次出现这样的大包,结果是自己一直好好的。周泰恼火了。周泰心里对着大包暗骂,好不容易手气好点,想多赢两个,你就来操蛋,干吗?成心和我作对啊,我不在乎你,你今天就是再长在右边,就是右边左边都长,我都不会在乎。

  周泰气鼓鼓地回到牌桌前。

  周泰的对面射着一片冷眼说,乖乖,你拉屎真够快的,比直肠子的鸡还快,是不是藏钱去了?放心,没人抢你要你的。

  周泰的右边说,鸡拉屎也要撅撅屁股,用用力的,也不会这么快的,他拉的是坏心眼的屎,所以奇快。

  周泰的左边说,难怪今天输,都是被这家伙搅的,他搅我也搅。他边说,边起身把凳子抹了几次方向,又往地上使劲跺跺,才叹着气坐下。

  周泰并不计较。周泰知道换作自己也会这样说和这么做的。周泰说,我今天就是要把你们当包治,治得你们个个口袋空空。

  周泰打牌时,虽然还会时时想到额头上出现过大包的事情,但周泰赌气似地不摸一次。直到赌博结束时,周泰才顿起得病的强烈忧心,恨不能一步跨进医院。周泰赢了不少钱。周泰揣钱时,感觉揣进口袋的仿佛只有那个大包。周泰觉得赢钱没劲,觉得赢钱的结果等于往口袋里多揣了几张纸。周泰摸了摸额头,什么也没摸到。

  周泰回家没照镜子。周泰边对老婆讲述再次摸到大包的经历,边拿医疗账户卡。周泰的老婆先用一种无辜的神情望了望周泰,然后说,你最好去神经病医院。

  周泰看了外科,外科医生什么也没看出来,叫他去看皮肤科。周泰到了皮肤科,医生也是什么也没看出来,叫他去看脑科。脑科医生让周泰做了CT和核磁共振,同样说什么也看不出来。

  周泰被折腾了一通,还花了钱,周泰觉得值,觉得这比真的被医生看出毛病好,觉得医生说人没病,就是人生的一种幸福。周泰感到踏实。但周泰想到自己遇到的可能都是庸医,尤其那个本该看出毛病的正好是庸医。周泰心病未除。

  周泰一路上揣摩额头上鼓包的理由,以及消失的原因。周泰想到童年扎猛子时,额头的左边曾重重地碰到河底的石头上,曾经鼓过一个大包。周泰记得它也有半个乒乓球大。周泰找不到过去和现在两个包之间的必然关联,只好感叹自己所在的城市,过去连个游泳池也没有,否则不会冒着挨父亲暴打的风险,偷偷摸摸地下河游泳,结果还碰了个大包;感叹自己穷和国家穷都不是好事。周泰感到世事沧桑,感到自怜。

  周泰又想到了儿时总是喜欢在自己的头上敲毛栗子的大秃子。周泰的脑袋上顿有隐约的麻胀感。周泰觉得麻胀感应该来自额头左边。周泰记得大秃子每次都像大树一样立在自己的对面,都是用勾起的右手中指敲击自己的额头左边。周泰当然还想到了大秃子乐出的两颗大门牙。周泰刚感叹人小人弱都会被人欺负的时候,看见一只白色小狗叫着扑向自己。

  周泰和大秃子如今住在一个小区,知道这是大秃子养的狗。周泰本来不想对小狗怎么样的,但看见了小狗后面悠闲踱步的大秃子。周泰其实早就不计较大秃子欺负过自己,尤其看到大秃子原先结实明亮的大脑壳,变得像蔫不拉叽的大头茄子,周泰更懒得计较了。但此刻的周泰,心头陡升一股无名火。周泰觉得难以抑制。周泰也不想抑制。周泰朝着靠近的小狗就是一脚,并大声说,谁家养的恶狗,遛狗也不牵根绳,随它咬人啊?

  小白狗惨叫一声,飞落一旁。

  大秃子急急走向小白狗,抱起白小狗,大声说,你踢它干什么?

  周泰说,你的意思是让我等着它来咬?

  大秃子说,你见它又不是一次两次,它什么时候咬过你?它不是要咬你,是和你玩,和你亲热。

  周泰说,你嘴巴干净点,什么你家的狗想和我玩,想和我亲热,我是人,只和人玩,只和女人亲热,你才和狗玩,和狗亲热。

  大秃子说,我是说我家的狗绝对没有要咬你的意思。

  周泰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周泰说,我和老婆生活了二十年,都没搞懂她的想法,我连人的想法都搞不懂,还能搞懂你家狗的想法,你说话真稀奇。

  大秃子说,你踢它就是不对。

  周泰说,不要讲是条狗,就是一个人,就是你老婆,一边嚎叫,一边向你扑,你有什么反应?

  大秃子说,你老婆才嚎,我家的狗就这脾气。

  周泰说,真是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狗,我告诉你,你家就是养狼养老虎,都和我没关系,你家养的东西,不管是蹲在那里,还是从我的旁边路过,用眼睛看我,朝我叫叫,我都不会在意,长眼睛就是要看的,长嘴就是要出声的,但从今以后,你只要不用绳子牵,它们只要敢神经兮兮地朝我扑,我不仅要踢,还要踢呆踢死它们。

  大秃子说,你一点都不讲邻居的面子了?想打架是不是?大秃子说着,放下狗,走向周泰。

  周泰说,还想欺负人是不是?你,再加上你家的恶狗,有种就来试试。

  周泰和大秃子打了一架。

  

  周泰打麻将时,又手气特好,又打得对手都像不开牙的蛐蛐,又听了大牌,又兴奋得直想哈哈大笑,又仿佛看到自己的牌像大笑时露出的一排牙齿,又习惯性地故伎重演,故意撇嘴皱眉,手摸额头假装苦相时,又摸到了额头上鼓出的大包。

  周泰顿悟额上突生大包应该和手气特好有关。

  周泰为了找到鼓包的理由,可谓动足了脑筋。周泰已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并想到这种现象的背后,是与自己的贪婪有关。周泰还把这想法当做好玩的事情告诉过自己的老婆,逗得老婆哈哈大笑。周泰和周泰的老婆都觉得这样的事情太离奇了,觉得以前没有发生过,才没认为这是真的。

  但周泰现在相信了。周泰感叹人居然能贪婪出这么一副形象,感叹人真是稀奇古怪的同时,也为自己能聪明得顿悟而高兴。周泰还想到了前两次大包瞬间消失的理由,肯定是与心态有关。周泰认为正是曾经的担心或恼火,变化了自己的心态,才导致大包的消失。周泰认为现在只要保持心态不变,大包就应该一直高挺着。

  事实证明了周泰的判断是正确的,直至这副大牌打完,周泰额上的大包才自动消失。

  周泰心病顿除,浑身轻松。周泰想到额上长包意味着自己在麻将桌上运气发旺,周泰希望天天长包。周泰觉得这样的事情很好玩,想到自己赢钱导致脑袋上长包,输家反而不长,周泰指着包说,我真惨,头上都被你们打出了这么大的一个包,你们真残忍啊。

  周泰的对面射着一阵阵白眼说,恶有恶报,小心不得好死?

  周泰的右边说,小心我削了你的肉疙瘩。

  周泰的左边说,小人得志,看谁笑到最后。

  周泰哈哈大笑。

  周泰这样的哈哈大笑还没超过三次,就有聪明人指着周泰的大包说,你们发现没有?这家伙只要牌好,脑袋上就会鼓包。

  众人一愣之后,都恍然大悟,都哈哈大笑。

  聪明人说,这是信号,大家以后要注意了。

  有人接着说,真要感谢老天爷啊,居然把这样的秘密告诉我们。

  有人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以后只要看见包,该胡小胡的,一定要胡,操乱他的运气,操掉他的手气。

  聪明人说,我们不仅要用牌操,还要用话操,操乱操坏他的心情,他现在的脑袋上正在鼓包,说明这家伙的牌不小,说不定还已经听了牌,我们给他起个绰号,闹坏他的心情怎么样?

  有人说,好,赞同,叫他大瘤子怎么样?

  有人说,叫他葫芦头。

  有人说,应该叫他福包,这么大的一个秘密被我们知道了,还不是我们的福气啊。

  有人说,对对对,他的包,让我们知道他的牌的好坏,是我们的福气,是他没福,一个为大家带来利益的人,叫叫福包是应该的。

  自此,周泰有了福包的绰号。

  周泰对于别人给自己起什么绰号无所谓,但在乎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周泰惊讶别人也很聪明的同时,想到额上的大包等于让自己立在明处,而他人还藏在暗处。周泰想到这是对自己极其不利的。周泰在众人的哈哈大笑中,一脸无奈和苦相。

  周泰想,假如大包想鼓就能鼓,就好了,这样不仅可以以假乱真,吓吓对手,搅乱他们的心态,还能在自己手气不好时,让对手害怕自己的牌好,而不敢拼着自摸胡大牌,这样,自己即便输,也输小钱。周泰浑身用力,假想现在摸到的是清一色大牌,而且已经听牌。但周泰的额上毫无反应。周泰的努力白费。如是几次之后,周泰讨厌大包了,觉得大包像个特务。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彻底搅乱了周泰的心境。周泰有一次打出了自摸的五筒。周泰懊悔得心疼,众人哈哈大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大笑地喊着“福包,福包,我们的好福包”。

  周泰以后只要一上麻将桌,就会有人提醒似地大声说,别忘了注意那个福包,先看见的,提醒一句,大家好少输钱。

  周泰的手气不可能常常好。周泰只要输了,赢家就会说,今天被打得一头包了吧,这才是你的福包。

  周泰难得手气好时,突然鼓出的大包,让周泰还没来得及想出应对之策,就已经听到有人说,鼓了,鼓了,福包鼓了。周泰好不容易抓到副大牌,不是被别人知晓,就是被别人的小胡子操掉。周泰气对手的眼睛太贼。周泰常常边骂“臭包烂包”,边挥手打向额上的大包。但周泰的包与心态有关。周泰的心态一变,大包立即消失。周泰打到的,只能是已经无包的额头,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周泰为了遮掩额上可能会鼓出的大包,戴着帽子去打麻将。有人立即说,这家伙戴帽子了,大家要提高警惕哦。有人说,打麻将也是为了享受,这是夏天,你捂一头痱子值不值?有人说,他那个瘤子那么大,哪是帽子能盖住的呢,真是弱智的想法,套个马桶还差不多。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搅得周泰的心情坏极。周泰觉得自己不是来打麻将的,而是来被人取笑的。周泰觉得自己已经处于劣势了。

  周泰的帽子的确遮不住额上的大包。周泰好不容易听了大牌,就会有人说,包来了,包来了,大家注意。有人说,哟哟,是的,是真的来了,已经像个小头一样地往外拱了。有人说,你帽子的箍都变形撑成椭圆了,还不如脱了省事。周泰面对这样的事实,这样的场景,除了无奈就是生气。

  一天,周泰事先在帽子里塞上半个乒乓球。周泰还没上牌桌,就有人说,以为别人是呆子的人,自己才是最大的呆子,牌还没打,你鼓什么包?

  周泰尴尬。

  有人说,他的包不一定只有摸到大牌时才鼓的。此人说完,神秘地“嘻嘻”一笑。

  有人说,福包还有其他秘密?说出来,大家听听,一起高兴高兴。

  周泰压根就不相信那人会知道些什么,说,你有本事就说出来。

  那人再次“嘻嘻”一笑,说,我不想坏你名声。

  周泰说,少来吧,你这么臭的嘴,天下还会有你不说出去的事。

  那人说,福包,我为你好,你不要逼我哦。

  周泰说,你说。周泰说着,掏出一百块钱,重重地拍在桌中央说,说,说出来就是你的。

  那人说,真的?

  周泰拿起钱,放在另一个人的手上,说,钱在第三方手上,你放心了吧。

  那人说,那我说了。

  周泰说,有屁就放!

  那人低声地说,福包和女人那个时,也会鼓包的。

  周泰说,放屁!

  那人说,不是我讲的,是麻子告诉我的,她说福包和她在那个的时候,脑袋上居然鼓出了一个大瘤子,真恶心。

  众人一愣,接着哈哈大笑。有人还指指周泰说,乖乖,他连麻子这么丑这么烂的货也搞,还居然会激动出个大包,哈哈哈哈。

  周泰一惊,他的确前些天和麻子睡过。周泰想到自己和老婆结婚那么多年,那种事有过太多次,也没听老婆说过。周泰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周泰想到自己额上的大包是由贪婪而起,周泰心虚,觉得可能,觉得麻子没必要乱说。周泰恨麻子多嘴。周泰说,哪有的事,我老婆就是再老二十岁,也比麻子强,怎么可能呢。

  有人立即反驳说,话不能这么讲,女人总是人家的好,况且麻子还年轻,你少装正人君子,搞就搞了,我们又不会向你老婆打小报告的。

  说出秘密的那人拿过钱,说,福包,不瞒你,我也和麻子睡过,还有他、他、他。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几个人后,继续说,他们也和麻子睡过,睡就睡呗,又不是睡了个了不起的美女,我们是肯定不会说的,但你要用这钱请客,请我们为你保守秘密的客。

  周泰无语。

 

  一天,周泰进门就对老婆说,两个傻瓜为摆放车子的事,不仅吵嘴,还打架,真是神经病。

  周泰的老婆没看周泰,没吭声,只顾打着毛衣。

  周泰说,我在车棚刚有车位时,也被我旁边的家伙气得不轻,他经常把车往我这边摆,占我的地方,给我留下一道刚刚可以摆下车的缝,害得我每次都要伸长胳膊,探长身子,才能把车子放进去,我几次都想把他的车搬回去,还想占他的位置气气他,但我还是没这么做。周泰说着,看看老婆。

  周泰的老婆依旧没看周泰,没吭声,继续打着毛衣。

  周泰说,我其实是懒得挪车,你知道电瓶车很重的,搬搬挪挪是很费力的,车放在车棚,有老头看,不被偷掉,对我来说,已经达到目的了,至于车子被放得挤不挤,结果都是一个样,车子又不是人,又不会知道舒不舒服,你说是不是?但正是我的这份懒惰,没让我和人争,却让我摆车的地方越变越大,你说好不好玩?周泰说到这,看看老婆。

  周泰的老婆依旧没看周泰,也没吭声,继续打着毛衣。

  周泰说,人间处处都有看不见的战线,我估计我旁边的家伙,肯定又不自觉地占到我旁边的旁边去了,也有可能是我旁边的旁边也不自觉,他们都旁若无人地乱停车,都占过彼此的车位,彼此的地盘,时间一长,惹得他们一个不服一个,暗地里较劲,都想把车摆得多占对方的位置气气对方,结果我旁边的车子,为了和旁边的旁边打仗,摆得离我越来越远,让我坐收渔翁之利,享受至少一个半的车位,而他们的车子却越摆越靠近,靠到像勾肩搭背的两个人时,终于吵架和打架了。周泰说完,见老婆依旧没反应,说,我以前一直以为懒惰是件坏事,但现在不这么认为了,懒惰也能得到好处的。

  周泰的老婆突然坐直身体,大声说,你懂的道理真多,你老实交代,你和麻子干过什么?

  周泰想到老婆可能会知道这件事,但没想到老婆会知道得这么快。周泰早就想过种种应对之策。周泰镇静地说,什么也没干。

  周泰的老婆说,你老实交代,我看在一双儿女的份上,还有可能原谅你,否则只有离婚。

  周泰说,我什么也没干,你让我交代什么?

  周泰的老婆说,你们睡过。

  周泰说,谁说的?我打烂他的嘴。

  周泰的老婆说,我打烂你的嘴,到现在还撒谎。

  周泰说,谁说的,你就把谁喊来当面对质。

  周泰的老婆说,不用对质,我也知道是真的。

  周泰说,凭什么?

  周泰的老婆说,凭什么?我说出来都嫌丢人,凭人家说你和这么烂这么丑的女人上床时,居然还激动得头上鼓包,我就相信是真的,你贪婪时就会鼓包,这是你自己对我说过的话,你不会忘了吧。

  周泰说,是哪个猪嘴挑拨我们俩的关系?我们睡了这么多年,你见我鼓过没有?即便你年轻漂亮,是我心中的美女偶像时,我鼓过吗?难道麻子是女人,你不是?你想想也知道这不会是真的。周泰早就想到过这个理由。周泰得意。周泰相信它会堵得老婆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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